宋允执再次睁眼,是半夜。
妖女不在,只有阿金守在他的榻前,一堵肉墙把屋子里的光亮几乎都挡完了,还抱着胳膊在打瞌睡。
宋允执去找剑。
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疼痛,身子处于虚弱中,剑没摸到,动静声惊扰了阿金,见他醒来,阿金抹了一把脸,慌忙中把床头那个已经凉透了的甜糕递给了他,“娘子说,凉了的甜糕别有一番美味。”
先前屈辱的画面,接踵而来。
这大抵是他宋允执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人,还是个小娘子。
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
阿金困得慌,打了个哈欠,“公子既然醒了,小的也去睡了。”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腿脚,扶着腰去往稍间,“公子吃完甜糕早些歇息...”
他一走,床前的灯盏彻底露了出来,照得公子的眼如利刃,一张脸雪白。
夜太漫长,公子毫无睡意,与宁静的黑夜对抗良久之后,终是拿起了那块冷得发硬的甜糕,一口一口地撕咬。
今日所受,终将有一日,他会加倍奉还到妖女身上。
——
翌日一早钱铜问阿金,“甜糕他吃了吗?”
阿金点头,“吃了,小的看见姑爷整个都吃完了,渣都不剩。”
昨夜的教训不知道有没有让他长记性,今日崔家与蓝家要定亲,她想去凑热闹,正好带他去涨涨见识,“把新制的衣裳送过去,让他收拾一番,咱们出门。”
宋允执昏睡了半夜,后半夜便一直没眯眼,一个人坐到了天亮,胜在年纪尚轻,精神并没被影响。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来,阿金一手提着一大桶水走去净房,倒入浴桶内,出来便与他道:“请宋公子沐浴。”
宋允执眼皮子都没抬。
阿金见他不动,搓搓手上前,“小的来伺候公子脱衣?”
“退下!”
一声冷斥,气势十足,阿金下意识止住脚步,看向坐在榻上的落魄青年,心头不由一震,暗道小主子的眼光真好。
论气势,如今的姑爷可比蓝家那位小公子贵气多了。
但他这样耍脾气,吃亏的是自己,阿金劝道:“宋公子还是去洗洗吧,两日没更衣,身上都臭了,娘子也不好带你出去见人不是?”
堂堂长平侯府的宋世子曾经何等的养尊处优。
十六岁前身上的衣裳未占过尘埃,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婢女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个,早晚各沐浴一回,身上的衣裳里外得熏上三回。
后来去了军营,即便满身血污,在众人心中世子依旧是高山上最干净的一捧雪,是圣洁的铿锵亮光。
何曾被人嫌弃过臭。
然比起昨夜所受的羞辱,这已经不算什么,青年一闭眼,起身去往净房。
阿金松了一口气,把备好的一套锦缎长袍递给他,“宋公子洗完换上。”
宋世子侧目,冷冷一瞥。
冷眼看久了,阿金已经习惯,且他发现生气的宋公子也很好看,阿金冲他憨厚一笑,手里的衣裳再次递过去,“咱总不能白洗了。”
宋允执没再看他一眼,伸手夺过来,转身进了净房。
——
沐浴完,宋允执穿上了新制的长袍,料子乃上好的宋锦,与初见那日妖女所穿的质地不相上下,里外衣衫的尺寸正合适,彷佛为他量身定做。
锦衣玉带的公子爷什么样的缎子没穿过,对这一身并没什么可惊奇的,然而落入旁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阿金见到他出来的那一刻,嘴巴便张大了,眼里的惊艳越来越夸张,他没什么文采,此时脑子里却想到了一个词儿‘宝珠蒙尘’。
宝珠洗干净后,大抵也就宋公子这样的了。
阿金脚步往外走,眼睛还没收回来,“宋公子稍,稍等,小,小的去禀报娘子。”
刚转过身,便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的钱铜。
她今日没梳发髻,发丝放下来垂至后腰,一身青绿暗绣秋菊的软罗烟,轻柔的料子如云烟,随飘散的发带落入流光里,整个人似梦似幻。
这不就是金童玉女吗。
阿金神色难掩激动,“七娘子,姑爷刚更完衣...”
她看到了。
屋内的美貌公子也正看着她。
晨光挥洒的一片光辉,隔在两人之间,公子立在阴影里面色冷如冰霜,艳阳里的小娘子眸色则明亮惊艳。
宋允执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自己的身旁,假惺惺地关切道:“用早食了没?”
白天的日头一照,昨夜她脸上的寒光消散不见,又是一张天真烂漫的脸,目光也恢复了温柔,恍如昨夜那个对他痛下死手的人,压根不是她。
他正欲偏过头,便听她开口命令道:“不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