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扶茵实在忍不住扯了一下钱铜的衣袖,“娘子,蓝小公子的脸色,你可瞧见了?”白了青,青了红,她都不忍看下去。
管他什么脸色,就因为头上顶着个知州的爹,所有人都顺着他捧着他,她偏生不惯着,令她没想到的是,拖欠了几年的账单,蓝小公子竟然晕晕乎乎,真给了。
一笔意外的收获。
“钱七娘子。”身后突然一声唤来。
钱铜回头,看着匆匆追上来的年轻公子,疑惑问道:“蓝公子还有事?”
蓝小公子嚅嗫一阵,终于鼓起了勇气,红着脸结巴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也喜,喜欢过我?”
多情的小公子一脸悲伤,仿佛只要她摇一下头,立马就能落泪。
一个表姑娘,一个崔家娘子,他还嫌不够闹腾?凭什么,他又不是金子银子,非得所有姑娘都喜欢他...
然而此时沉甸甸一叠银票捂在她的衣袖内,还是热乎的,里面最小的面值只有十两,看得出来蓝小公子是掏光了家底。
若他是一叠票子,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钱铜微微垂首,叹息一声,语调里满是无奈,“蓝公子,都过去了。”
蓝小公子还是落泪了,朦胧不清的一点好感逐渐扩大成了莫大的遗憾,堵住他的胸腔,也激起了他的保护欲,“钱娘子放心,过几日待金陵的官差过来,我会在他们面前,为钱家美言。”
公子一片赤诚,把自己都感动到了。
可惜敢许人承诺的,往往都是一些说不上话的人。而世上的生存规则也从不是美言,利益至上,大过于一切。
钱铜笑了笑,对他行了一礼,“多谢蓝公子,待公子大婚那日,我再携大礼,前来讨一杯喜酒。”
——
从茶楼出来,日头已经偏西,扶茵要去叫马车,“几位夫人没见到娘子,想必早已走了,咱也回吧。”
“不急。”钱铜没回,买了几包甜糕提上,去了一趟城中最大的盐庄。
盐庄掌柜的小女儿今年六岁,喜欢坐在门槛上,远远瞧见人来,雀跃地呼道:“七娘来了。”
钱铜冲她一笑,问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姑娘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饱饱的。”
钱铜便从身后提出了甜糕,对她晃了晃,“还能吃得下这个吗?”
“能。”小姑娘眼珠子锃亮,猛点头。
“昨日表现不错,这是奖励。”钱铜把甜糕递给了她。
小姑娘拿了甜糕很是高兴,好奇问:“七娘的那位故人公子,认出您了吗?”
“嗯。”钱铜点头,“已请到家了。”
小姑娘又问:“我还能见见他吗?他长得真好看。”
小屁孩也知道美丑。
“不能。”钱铜道:“他脾气不好,不喜欢小孩儿,见了你会拧断你脖子。”
小姑娘被她唬住,紧缩着头,活像一只胖乎乎的橘猫。
钱铜被她的模样逗笑,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别问那么多问题,去玩吧。”
掌柜的正在内院盘点盐缸,听到消息赶出来,一面整理撸起来的衣袖,朗声招呼道:“七娘子来了。”
钱铜抬头唤道:“王叔。”
王掌柜正要找她,这几日家主为了知州府的亲事,四处奔走,忙得不见人影,他托人传了好几回话都没回,今日见钱铜来了,寒暄几句后,王掌柜便压低声音问:“这几日好几处庄子的人都来问话,盐价咱们要不要抬?”
朝廷派人过来的消息,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若真是来清算当年的账,四大家必然遭殃,钱家只怕再也拿不到盐引,这一批盐将是最后的一笔利润,得抓住时机,狠赚一笔。
盐价虽有明文规定,若想谋利,他们有的是办法。
“不抬。”钱铜道。
王掌柜诧异地看向她。
“一点风吹草动,便闹得风声鹤唳,人还没查过来,自己倒先急着落下把柄。”钱铜道:“劳烦王叔与各庄传个话,老夫人的吩咐,盐价不许抬,谁要敢在背地里搞名堂,钱家必不轻饶,皆按行规处理。”
怕王叔为难,又道:“三日后海棠楼见,他们有何异议,亲口与我说。”
年轻的少女说话时神色平静,不慌不乱,论岁数都能做各位掌柜的孙女了,身上却有一股能镇定人心的淡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底下的这些人私下都唤她为小主子。
钱家男丁稀薄,老大一家子出事后,余下的三房竟没一个男丁,家主三十多岁才得来一位姑娘,家主夫人的肚子再也没了动静。
家主不纳妾,将来唯有过继。
三房四房的妾室,如今正在拼命搏男丁,搏出来了,便是钱家未来的继承人。
在这之前,七娘子仍是小主子。
王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