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演武镇。
此镇仅一条主街贯通南北,无城门关卡,且楚昭宁驾着马车驶入主街时,沿街未见张贴通缉文牍,这才敢定下落宿的打算。
演武镇为剑阁道上必经小镇,日常过路的车马旅人繁多,是以客栈宿馆不少。
时逢开春,诸馆皆满。
她驾车问遍,仅在一家偏僻的宿馆,问到一间一楼的简陋客房。眼下人疲马乏,便她心头不愿,也只能与这獠兵将就。
店伙计将黄膘马解络入厩饮水。除了草料,她还给黄膘马买一升豆粕、三升粟米、外加一份粗盐喂上。
她又借口体寒怕冷,让伙计多送一床被褥进屋。
伙计走后,她将肩上的包袱放到桌上,在屋内掌了灯,又将伙计送来的被褥往墙根下一放,手指被褥,冲他神情紧张道:“床归我,这里归你。”
他撑着竹杖,放下右肩扛的那袋铜钱,疲惫往屋内的圆凳搁下半边腚,目光落向那床半旧泛黄的被褥,不以为意。
“莫说有被褥,便是没有,我也能躺得下去。伐蕃五年,有时为了设陷伏敌,我和将士们能眠沙卧雪好几日。”
“那敢情好!”她转身去铺床,“夜里不许乱看,不许乱走,不许靠近我的床。”
身后传来“吭吃吭吃”的声音,她扭回头,见他跪在墙根下正铺着被褥,半伏半跪的身子将袍子拱起,露出鲜血染红的麻布长袴。
她看得肉跳心惊,冲他道:“你快些将药膏敷上一层止住血,再将伤口系紧一些,免得浪费我三两金的药钱。”
“嗯。”
他铺好被褥,跪在被褥间解了腰间蹀躞带放下。蹀躞带上挂着的,正是他拿着削去宋梨花一络发丝的鎏金镔铁小刀子,削铁如泥。
解开外袍褪下后,他又解开戴在右腕的袖箭机括放下,眦牙裂嘴地活动腕子。
这机括自遇袭那夜起,他一直戴在右腕未敢取下,在腕口箍出一圈又宽又深的肉痕,腕子酸麻非常。
机括为青凫精钢打造,足有两三斤重,内装青凫小箭十枚。按动机括射出的青凫箭力道又快又狠,能穿肉透骨。
随之,他又起身取来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跪到被褥间取出药膏罐子打开,打算待宋梨花出门后上药。
“饿了一日,我出去买些吃食回来。”
楚昭宁铺好被褥,才一转身,便听见“砰”的一声脆响。
一看,见他直挺挺跪在被褥间,怔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细瓷药膏罐子摔碎在地,黑漆漆的药膏在被褥边溅了一地。
“打碎了?真是个败家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医馆给你备了几罐金疮膏?”
他扭头看她,小声:“还余一罐!”
楚昭宁心疼须臾,走向他,近了转身背脸,“躺好遮好,我来给你敷药。”
他腻迟须臾,浅浅褪下裤头,仅露出伤口位置,又慌忙扯来外袍子将光腚遮严,再将两腿闭得紧紧,这才小声:“我躺好了!”
伤口在右腿后侧,大腿根处,能摸着,却自己看不见。
就两罐金疮膏,他也怕再被自己打碎。
楚昭宁跪到被褥边,见他伤口虽无脓腐,却翻着白生生的肉花,还盈盈血水渐蓄,轻轻叹了一口气。
同行一路,除了两回动刀子,就没听他叫过痛。
听她叹气,他头脸埋在被褥里,瓮声瓮气道:“有劳……宋娘子。”
楚昭宁拖过包袱,打开唯余的那罐金疮膏,用篾片取了一些黑漆漆的药膏。
就余这一罐金疮膏,她用得分外吝啬。
她拿着沾了药膏的篾片,小心翼翼往他伤口里涂抹。涂得多了,她拿篾片轻轻刮走少许;涂得少了,她再添上一丝半毫。
“嗯……嗯……咝……”
他身子抖动,还难抑地轻吟。
楚昭宁一巴掌拍在他乱抖乱颤的腚上,忍无可忍吼他:“抖什么抖,若篾片戳进伤口……”话倏地止住。
借着油灯暗黄的光照,她见他露着的伤腿和露了一小截的好腿,不知何时,原本白生生的肌肤齐齐红成了煮熟的河虾色。
“莫抖了!”想他是因为忍痛,才憋红了身子,她放柔了语气,“我再放轻一些便是。”
他却连叠声地叫:“重一些,重一些,劳烦宋娘子下手重一些。”
楚昭宁微愕,遂下手不管轻重,快速将药膏敷满伤口,又从包袱里取来干净布条,将手伸向伤腿,打算将伤口裹住。
他身子一个哆嗦,再次连叠声叫:“别别别,我自己来就是。”
楚昭宁将布条往被褥上一扔,闲闲道:“我才懒得劳烦。”
“天快黑了,我去买吃食了。”她一撑身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