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拿过宣纸一看,试题却并非这些。
香炉里的香开始慢慢燃烧,每个席位上的公子都在奋笔疾书,唯有宋允执的笔锋越走越慢,到了最后随性顿在那里不再动了。
“你昨晚没看答卷?”耳边突然一道嗓音。
宋允执执笔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小娘子。
她来得正好。
他要问她,劫他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钱铜没去看他,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答卷上,皱眉道:“错了。”
问卷上的问题是:“今有一树熟果,飞来了六只鸟,遇上了猎人,弹弓底下死了一只鸟,问,还剩几只?”
宋允执选的是甲:一只不剩。
“选这个。”钱铜伸出手,涂着桃粉蔻丹的指头落在了为‘五’的选项上。
虽说这不是重点,宋允执无法苟同她的想法。
“信我。”钱铜解释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道题考的是郎君的胆识,富贵险中求,死了一只鸟,余下的果子不是能分得更多,真飞走了,多可惜...”
宋允执看她的目光变得愈发疏远鄙夷,笔杆子握在手中,完全没有要修改的打算。
“咦~”钱铜察觉出什么,拽住他衣袖,挪开了他盖在卷上的胳膊,瞧见下面空白一片,疑惑道:“香快燃一半,郎君怎只做了一题?”
宋允执看着她,他倒是想问,如何答?她自己好好看看,上面问的都是一些什么问题...
——“若娘子与岳父岳母的意见发生分歧之时,你选谁?”
——“是否反对倒插门?”
——“如何看待钱家女婿的身份。”
“你果然没看答案。”小娘子并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愕,淡然地扫了一眼试题后,一一为他指出正确的答案,“这个。”
宋允执映着冰雪的眸子,硬生生跳出了一簇火,死死盯着她。
见他杵着不动,钱铜只能探手,抓住他手中的笔。
底下一截指头被她连带握在掌心内,像是被一层带着暖意的温玉包裹,宋允执耳根略微一烫,下意识抽手,“松开!”
钱铜不松,态度也很强硬,“叫你答你就答。”
要比力气,他不可能输给她,宋允执稳住手肘,任由她掰,不动如山,“还请钱娘子实话告诉宋某,今日我若选中,是何职务?”
职务?没职务。
上门女婿不知道算不算。
见他似乎并不乐意,钱铜也有些不乐意了,她不好吗?富商之女,长相也不算差,没看出他高兴,怎还扭捏上了?
“宋郎君以为我大费周折劫你来,既不让你干苦力,也没把你打发到山里头去运货,还连夜给你做衣裳,是为何?你不已猜出来了,还问我?”
别不知好歹啊。
她在外面盯了他半天,若非他一直不动,她也不会在众人瞠目之下跑到这里来亲自指导。
钱铜再看他,便是一副你不知好歹的神色。
宋允执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此女的容颜大抵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分明长得纯净无暇,心底却复杂难测。
狡诈、荒唐、不知羞。
想起昨夜沈澈离开前那道欲言又止的目光,耳根的红意悄然蔓延到了脖子下的衣襟内,他神色与嗓音很平静,“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钱铜不明白。
宋允执想,也只有放荡不羁的商户,方才能问出‘为何’二字来。
成亲乃人生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但这些条件显然不适用于他这般家境贫穷的流浪子。
大虞尚在恢复,无数百姓食不果腹,在外谋生之人能得来一只饭吃,赚得银两养家,已是不错,但凡有点家底的姑娘谁会愿意嫁。
何况是得到家财万贯的钱家家主之女的青睐,只怕此乃无数儿郎的美梦,否则,今日也不会挤进来这么多人。
他没有理由拒绝,宋允执一时答不出来。
面对他的沉默,钱铜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拿乔了,“你知道那只蛊虫吗?”
她也不抢他笔了,松开手,俯身看着他眼里的抵触,认真道:“独一无二的一只,它很昂贵。”察觉到郎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继续道:“如今在你身上,一辈子都取不出来。”
她没说谎,花了大价钱从胡商手里买来的蛊虫,今日又花费了大把人力把他劫来。
这些都是成本。
她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也不干白费力气的事,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了,她得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价值,“郎君有了这只价值连城的蛊虫在身,还怕我会委屈你不成?”
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