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外,一墙杏花吹雪。暮日垂辉,花灯初上,行人匆匆地赶夜禁。窗前方前对桌,两道少年身形。
这边等得饭菜都已凉了,苏润莲才终于从金灯映照的杏花树下一闪现身。
苏润莲一个翻身跳进二层阁楼里,捡起桌上凉透的冷茶猛灌。白承玉顿时大惊小怪道:“——你这人说好了酉时到,死哪里去了啊?我们楼都打烊了!”
“……宫里面的事,你那表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切。”白承玉撇嘴,“我看他神经病。”
“不可胡言。”
苏润莲放下杯盏,转向薛韫知行礼道:“乐文也在。”
薛韫知回以一笑,尽管他们不熟。同为鹤峰书院的学生,那座山对少年而言太大了,他们竟没碰上过。但照水青莲的美名谁不知?
听雨楼中,簌簌的烛火挑起渐垂的夜色,照得人的轮廓柔和。
苏润莲从怀里掏出来一卷蜡印封住的书信,正要拔剑来启封。白承玉打断他,伸手向薛韫知:“来把刀借用一下。”
“没有。”
“这也没带?”
“算了。”他没再与两人废话,抽出背后长剑,十分潇洒地切开蜡印,利落地收回长鞘之内。
那是她第一次见苏润莲,薛韫知就莫名觉得会与他投缘。二人都出身景朝世家名门,且在大家族内又是小家庭寄予厚望的独子。二人都喜读书,对经史有自己的见解,都比寻常文人更重武功,尽管当今朝廷并不崇武。
苏润莲的家世极好,父亲苏群玉是当朝的丞相,母亲蓟侯白吟山,是鹤峰书院的创办人,亦是景玄帝总角之交的密友。
苏、白二人是表兄弟。白承玉的父亲白仞月是蓟侯白吟山的弟弟,母亲便是景宁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小姑。
他忽地顿了动作,多看白承玉几眼。“确定要看吗?”
白承玉指了指身后的薛韫知。“你给她看。”
苏润莲从容将信递了过来。“这是七年前景宁殿下从边关给先帝寄来家书后,先帝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回信。”
薛韫知读了几行:“这信里怎么说,要与泊沙人修和议亲,将景宁公主召回来?”
“但殿下不肯议和,这仗还是打了好多年。”
二人读信时,白承玉始终一言不发,脸色神情淡漠甚至无聊的。可战死的景宁公主可就是白承玉的母亲呀。
白承玉终于从懒散倒伏在椅子上站起来:“陛下本不欲征战,但是世家将领不愿放权,先帝便是因此而低头了,这封家信也最终没发出去。自从陛下加冠礼毕掌权以来,边关守将出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薛韫知震惊:“你图什么呢?”
“就希望有人能在深渊前拉我一把。”白承玉回答得无比天真。苏润莲在一旁叹气,收回卷起的信笺。
窗外天光一暗,就都归沉寂,余烬尘埃般散去。
铜驼街上分别时,薛韫知得知苏润莲家在不远处,而白承玉自从成了孤儿便长住在表哥家,现在也一道回去。
苏润莲本已道了别,又折回来喊:“乐文妹妹,你没人来接吗?”
薛韫知负手回头,她正打算一个人走回鹤峰书院呢。
“没有啊!”
“天色太暗,你一个人还走一段山路,不太安全。我派护卫送你。”
“没事,我经常这样一个人走——”
“天黑后不行,今日怪我耽误了时辰。”苏润莲坚持给她派个护卫,一边还教训白承玉,“你就完全没考虑过?”
白承玉小小声:“没有啊。”
苏润莲果然靠谱,派来的是一个女护卫。后来那个护卫成了薛韫知的朋友,再后来,薛韫知还收养了她的稚子。许多年后,她赴任靖州时,又一同抛置身后。
那年她与苏润莲和白承玉分别后,与护卫崔林一起回鹤峰上。城外的山径绵邈,微星初耀,晚霞尚未完全褪色,还在天际线上流连。
*
顺兴四年,十四岁的薛韫知赴禹州去见萧泽。
首次出远门,父亲薛旭派了许多护卫送她,大多都眼熟,只有一人面生。仔细一看,不就是昨天苏润莲派来的那个。
薛韫知惊讶:“你怎么还不回去?”
崔林:“你没让。”
“……那倒也是。”
一路上,薛韫知每天晚上都唤崔林进来陪她同屋睡觉。谁让当时她不知道崔林的真实底细。随行的护卫中,只有这一位是同龄女子。
无知者无畏啊。
景朝第一刺客与人贴身共眠,恐怕也是同一遭。崔林只会像一根竹子直愣愣地插在床边。薛韫知闭了三次眼,终于忍不了。“要不你也躺下歇会儿?”
崔林嘴角一抽。“不累。”
薛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