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道:“我有。”
薛韫知:?
次日,薛韫知决定换个方法。她钻进被褥后,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直接吩咐道:“上来。”
崔林的眼神来回瞟了两下。“不妥。”
“你能不能不说两个字?跟上了弦似的,听着真累。”
“能。”
“……”
薛韫知大力拍床,“快上来,明天我帮你要个萧若水的题字什么的——”
话音未落,眼前闪过一团黑影,是崔林在一瞬间扑上床,跨坐在她身上。崔林目光炯炯,眸子漆黑得吓人。“谁告诉你的?”
薛韫知眨眼:“我猜的。之前我给萧若水抄书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的很认真。我猜你识字,而且能看懂他写的,对不对?”
她还在心底感慨,不愧是苏府教养出的护卫,如此好学。
——好学个鬼。
当时薛韫知对崔林的误会并非空穴来风,后来她们这群人青史留名纯靠意外和运气。但是,萧泽十四岁时,已经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诗人了。
船行顺流而下,至笼山前,改乘车马,绕过那些巍峨耸立的群峰。听闻玄帝封禅曾经天降异象、巨雷譬裂参天木,群臣皆视作不祥。当时她才几岁,并不记得洛京城内是如何的人心惶惶,也不能理解一道雷电何以动摇社稷。没过多少年,正值壮年的玄帝宋照轰然驾崩,人们就对当年的笼山雷火劈木更缄口不语。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也可能是好几年,薛韫知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随意许诺的年纪,曾经跟不知多少人相约日后一起爬笼山。但她只记得一个人的答复,也只在那一次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只可惜,我生来体弱,久病不愈、气结在心。随乐文登笼山一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萧泽抬起袖口掩着嘴咳了几下,轻薄的躯体簌簌地颤动。她马上就于心不忍,萧泽这样的身子别说爬笼山了,根本出不了远门,来一趟洛京,都能要了他的命。
薛韫知此去禹州,正是为了萧泽。萧泽字若水。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算青梅竹马,同在鄀县外的青鸾寺念书。这寺庙是景朝最新、最气派的一座,可是里面不供神,供的是十年前中原战乱时景国立功的将士,自从先帝故去,香火淡了,成为老一辈儒生讲经治学的场所,靠着白吟山的捐赠支持到了今天。
萧泽身体弱,听说寺中能量旺,才好养活他。后来香火不行,他亦已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萧泽从小跟随一众隐退在青鸾寺的前朝大儒修学治经,自此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可怕天赋。
但仅凭些词章天赋,并不足以让一个十四岁少年名扬天下。故事还与另一个人有关。
这人还是苏润莲。
萧泽的那几篇文章,是换一个角度续写丞相苏群玉年轻时所著的《义说》。起初自是无人在意。直到这位丞相大人的亲儿子冒出来道:写得特别好!
——比丞相大人如何?
——家父自言,少时不能相及。
一夜间,《情说》在洛京卖空了。薛韫知把这消息告诉萧泽时,他一开始还不信;后来收到朝中的文人写给他的信了,才不得不信。
到后来,景朝皇族也听过他如雷贯耳的名字,甚至当他的亲族出事时,有人在朝中说一句“这是神童萧泽的哥哥”,气氛就在诡异的沉默中变得稍温和些。
至于苏群玉从头到尾有没有看过萧泽的书、甚至知不知道世上存在萧泽这个人,就没人知道了。
萧泽平日读那些书,还一边读一边作详注,薛韫知看不太懂,但萧泽乐于讲给她,还说给她讲过一遍,他自己也就懂了。
薛韫知常说:“你快把病治好,我带你去洛京,一鸣震动天下。”
萧泽总是垂眼,眼下是熬夜看书留下的淤青。“虚名有何用,不过聊以慰藉残生罢了。”
少年书生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眸子清透,不亮,一望见底。
薛韫知:“我不喜欢你说那些丧气话。说多了容易成谶。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爱惜自己的才华。”
萧泽欣然一笑,手握的笔松开。“那我以后不说了。等我病好了,去洛京见你。”
*
禹州临海是一片巨大的湿地滩涂,野鸟从遥远的土地飞来,在这里度夏或者过冬。翩翩而来,都是过客。
这里长驻的地方大族有两家,一个是江州萧氏当年北进时落的分支,另一个是禹州土族陈氏。萧泽的家族属于前者,传到他这一代已不显赫,只有一个在洛京当官的伯父,因笼山雷火事件受牵连,被先帝罢黜回乡,至今不仕。
萧泽因体弱年少,同女眷住在一起,在一处偏僻但精致的庄子,出门几里就是海边。那里细密的河网日复一夜编织出新的陆地,喜好狩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