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送的,我戴在颈子里,你瞧不见。”
“唔,颈子里……系葫芦的红绳子挺长的……谁人送的?”
“一个故人,送我保平安的。”
“将故人赠你的葫芦转手旁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非你性子小,本、我真得训你两句。”
“你说的是!不过,我那故人手头葫芦多的是,他不会介意。”
“你那故人是个道士?是青城山那个罗天师?莫不,你也同云阳县主一般,爱慕罗天师?”
楚昭宁车行乡道,为免再被官府卡关追缉,她驾车绕行前方的梓州大郡。
马车内,獠兵絮絮叨叨地问,她耐着性子,和气地答他。
只他问个没完,她耐心将要耗尽,咬着牙关柔声再应:“是罗天师的医徒,一个小道医!”
“道医,可是男子?”
她再不理他。
小道医名叫宋青阳。
外公逝后,宋青阳虽未拜入道门,却直跟在罗天师身边,学去罗天师半身道家医术。
宋青阳时常给她写信,回回都附信,寄送她一只意喻“福禄”的小葫芦。
那些年他送葫芦的数量太多,她仅在颈间系了一只。此回逃出益州,嫌它们占地方,便就舍了。
十五岁那年,主母携她与嫡妹带着一众婆妇,去青城山常道观上香祈福,宋青阳闻讯跑来看她。
时年十四的宋青阳五官秀美,举止温柔,夫人当即就欢喜得紧,拉着他的手笑问,可愿若入赘给她做郎子?
宋青阳臊得脸耳通红,虽不敢看她,却蚊蚋般地“嗯”了一声。
她却吓得矢口拒绝:“夫人,我不喜欢宋青阳!”
宋青阳震惊抬头,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就跑了出去,此后再不写信给她。
宋青阳一走杳无音讯,不知他……过得可好?
马车内,他半边臀坐在周二郎给的软垫上,身子懒倚车壁,一手托肘,一手抚着胡须剃之一尽的下颔,浓墨的刀眉微蹙,若有所思。
宋梨花此前还乖乖回话,眼下又一声不吭。
女人的脸像三月的天,阴晴难测,喜怒全不在他掌控!
他忍不住掀帘看她,待要出声,她恰巧收鞭回望过来,水盈盈的杏核眼含烟,长弯弯的远山眉罩雾,微汗的粉红雪腮,若埋双珠的朱檀小口……
她还换了身干净衣裳,嫩绿的半臂,水红的间色裙……整个人嫩生生、鲜灵灵发光,像颗带叶的鲜桃般诱人。
稳了稳跳乱的心,他忍不住再次追问:“他可是男子?多大年岁?”
楚昭宁见他在马车内气度轩昂地坐着,一派大马金刀,老神在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腮上牙关鼓了两鼓,她挤出个俏生生的笑:“男子!”随之勒停了马。
他眼皮一跳,警觉地问:“何故停下?”
她跳下马车朝他伸手,温柔道:“此处露浓花香,是个妙地方。我二人起得早,又绕开了梓州郡,便就着陈三郎送的点心,凑合一餐早食。”
他挑帘四望,马车确已绕开梓州郡,至巍巍青山脚下。
前方不远处,那盘山而上的,是直通剑州郡的唯一官道——剑阁道。
剑阁道为出入蜀地的军要重道,道为石板所拼,虽非坦途,但车马往来便利。沿途遍是千万年参天古柏,数不尽的乱山峻岭。
楚昭宁手指道边不远处的草坪,哄着道:“你将油纸包拿下来,先去选个地方坐着,我将马放了,容它啃几口草。余路皆为上山,免它辛苦。”
草坪遍开如雪的木香花,粉红姹紫的刺玫花,香气袭人……他欣欣然颔首。
挪出车厢,他施施然朝马车下的她伸手。
她双手上伸,紧张着神情看他,似怕将他摔了,令他心头颇为受用。
扶着她纤薄的肩头,他忍痛挪下马车,怀抱油纸包,艰难挪去那片草坪,认真找适合落腚的地方。
见他走远,楚昭宁赶紧攀上马车进了轿厢,从车窗甩出他的竹杖,扔出医馆给他备的药膏、药丸……
背后传来“咚咚当当”一阵响,他摇着头缓缓蹲身,在一块带露的石头上,龇牙咧嘴地搁下半边腚。
“脾性急躁,毛手毛脚,不可教也!”
“驾!”
娇斥在身后炸响,声音分外凌厉。
他将油纸包在身前的石块上摊开,再摇头:“黄膘马也要受她的气,怎就没了初见时的温柔?”
“哒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响起,一连串在官道上炸响,他眼睑敛了两敛,扭转了身子。
上山的官道上,黄膘马拉着马车,辕驾上坐着扬鞭如雨的宋梨花,急催马车绝尘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