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初盟(2)
枣,汤面泛着淡淡的清光。

    原本因信中话语而翻涌的情绪——对母亲的思念、对兄长的忧虑、亲人不在身侧的些许怅然与孤独,仿佛在这一碗胜似家味的温热里,缓缓沉淀,稍稍安抚了些许。

    时岚站在门边踌躇了一瞬,终于还是坐到了窗边的案桌旁。

    其实她原本在廊下犹豫了许久,万一阿遥觉得她太唐突,贸然打扰,会不会嫌她多事?可后来她又一想,阿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就算她冷静如霜,也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更何况,要是阿遥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心绪不宁,自己却因为一点小小的犹豫没来,那才是罪过。

    时岚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我爹今晚喝多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乔知遥轻轻一笑:“怎么会。我不介意,反而挺高兴听到他对我们那样高的评价。”

    时岚松了口气,撑着脸颊眨眼笑起来:“真的吗?我还怕你不舒服呢。你放心,他是真的喜欢你,从前还跟我说‘你以后要多向乔知遥学’呢……烦死了。”

    乔知遥轻轻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柔和:“那是你爹看得起我。”

    她们就这样靠在窗边坐着。窗外风雨未歇,屋中却暖意融融。案上还摆着一盏小铜灯,黄光摇曳,照着她们的侧影,一个沉静如水,一个灵动如风。

    时岚一边低头小口吃着桌上食盒第二层中的桂花糕,一边嘴里含糊地问:“对了,今晚那封信的事……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乔知遥看着窗外,缓缓摇头:“我自入雍都以来,一直两点一线,只在南巷旧院和实录馆、诰录署之间往返,几乎未与旁人接触。会知道我如今处境的……只有当年那只手。”

    乔知遥顿了顿,眼中浮出一抹冷意,唇角却轻轻挑起,露出一丝近乎讥诮的笑意。

    “既然他们肯提前发出威胁,就说明我确实已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他们怕了。”

    乔知遥说得极轻,像是随口陈述,却让时岚听得头皮微麻。

    “那你还要查?”时岚嘴里还咬着桂花糕,鼓着脸问,像只认真发问的小仓鼠。

    乔知遥看着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这模样真不像个劝人退的。”

    时岚不服地鼓着腮帮子,“我是怕你累,又不是怕你查。我告诉你,你要是后退半步,我还不答应呢。”

    乔知遥笑意更深,点点头。

    “不过——”

    时岚忽然瞥见了案角那封卢清颂的亲笔信,眼神微微一动,“……阿遥,你生辰不是快到了吗?”

    乔知遥轻嗯一声:“后天。”

    时岚拍手,像是早就等着这个话题:“太好了!你那天可别答应什么事,就算有安排也得推掉。我可是早就准备好,要带你好好过一回生辰了!”

    她咬下一小口桂花糕,又认真说道:“伯母不在,长寿面我来煮,礼物我也给你挑个顶顶好看的!后天刚好是岁末灯节,咱们得一起去逛,给你挑一盏最亮的花灯。谁让你是那日这雍都最值得庆祝的姑娘。”

    “说得你不是一样。”乔知遥看着时岚,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我哪敢和你比。”时岚一抬下巴,嘴里塞着点心含糊地说,“你可是乔家千金,执笔写史,连我爹都天天夸——”

    乔知遥低低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好。”

    窗外雨声绵绵,风过灯窗,灯火未熄。

    在时家的西厢夜色中,乔知遥第一次,感受到这座城池不再全然冰冷。

    因为有人惦记,有人守着,有人愿意在她走到最孤独的时候,端来一碗热汤,说一句“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