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初盟(1)
  一瞬间,屋内的风仿佛止了,像是这一句,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乔知遥眼神微微动了动,眉宇间那抹淡漠终究缓和了几分。

    乔知遥张了张口,却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其实很想说,她知道时岚是为她好。可有些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无法轻易说出口。

    乔知遥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桌案边,指尖轻轻触碰笔墨书册,仿佛在借助这熟悉的物件来理顺纷乱的心绪。

    就在这时,时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快点呀!再不走就要下大雨了!你要是再犹豫,我就要揍你了啊!”

    时岚语气虽然气急,却又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仿佛怕这一刻的迟疑会让她失去抓住乔知遥的机会。

    乔知遥被时岚拉得一晃,却没有挣脱,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低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向时岚。

    “我不是怕欠你人情。”乔知遥手指轻轻扣住袖口,轻声说道。

    “我只是……怕拖累你。”

    时岚咬紧牙关,眼神坚决,毫不退让,“阿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那一刻,乔知遥深刻的体会到了时岚那份不容拒绝的坚持。她微微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我跟你回去。”

    雨点落下时,她们正踏出旧院门槛。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所有风雨都锁进这寂静的雍都夜色里。

    时府坐落于城西文德巷,是太医院几位正官的祖宅之一,庭院不大,却古朴清雅,颇有几分医家书卷气。

    两人一踏入门廊,便有下人迎来,刚要通报,便听里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是小岚回来了?怎么今天才回家?”

    转角处,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着一身青灰色直裰,步履稳健地走了出来。来人正是时父,现任太医院副院正,名唤时靖川。

    时靖川一眼认出乔知遥,眼神陡然明亮几分,连连招手:“阿遥也来了!快快进屋,冷不冷?风这么大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

    乔知遥微微欠身:“打扰伯父了。”

    时靖川摆摆手,随即眉头微皱,语气里透着几分责备,“打扰什么。你啊,回了雍都后,怎么一直不来?”

    他说着叹了口气,语气虽重,眼里却满是关切,“我跟时岚这丫头说了不知多少回,让她赶紧把你接回家住。你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院子又破又冷,也没个下人照应,真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可她倒好,每次都说你肯定不会来,拖来拖去的。”

    说到这,时靖川摇了摇头,“正好前段时间我事务缠身,没法去找你,原本打算一空下来就亲自去把你接来,倒让你这孩子在外头多受了几日罪。”

    时岚忍不住撇嘴:“爹你又来——”

    时靖川瞥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我说得错了?你不是嘴硬得很吗?之前一个劲说阿遥肯定不会来,现在不是乖乖跟你回来了?”

    他说着皱起眉头,略一叹气:“这就说明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肯定是你没好好劝,嘴也不甜,人也不软,换我早把她请来了。”

    时岚被说得一噎,声音低了几分:“我……她那时候是真的不肯来嘛……”

    时靖川恨铁不成钢:“她不肯来你就该想办法劝。她肯不肯是她的事,你护不护是你的事。”

    乔知遥站在廊下,望着眼前熟悉的厅堂,看着时家父女斗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来时府,是在六年前。

    那年她刚入学馆不久,时岚便兴冲冲地拉着她回家做客,一路上还嘚啵嘚啵个不停:“我爹最喜欢你这种读书厉害又安静的姑娘!肯定一见你就喜欢。”

    那日傍晚,院中桂树正盛,晚风清凉。

    时靖川正坐在院中翻书,听见脚步声,抬头望来,便见自家女儿拉着一位气质沉静的少女进门。

    他放下手中医书,笑着起身,目光落在乔知遥身上,眼中亮了几分:“你就是阿遥吧?时岚这丫头老在我耳边念叨,说她交了个又聪明又漂亮的朋友,跟我炫耀了好久了。”

    乔知遥那时还有些拘谨,只轻轻颔首道了声“伯父好”,却见时靖川语气温和,面色和善,心头那份初入别人家的紧张也慢慢褪了些。

    饭后,时靖川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时岚脑袋,道:“阿遥读书用功,性子沉稳,你以后要多多向她学。”

    此后几次来访,时靖川总不忘为她备些自家熬制的补茶,笑称“学子用脑多,要护着点神气”。偶尔也会叮嘱乔知遥,若能闲时能照应一下时岚的课业,他也好省点心。

    这些点滴,都被乔知遥悄悄记在心里,曾以为不过是寻常日常,可是三年风雨一过,才知那是她为数不多能安心做客,被人念着的地方。

    此刻旧地重返,熟人尚在,语气如常,而她却像是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