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遥静静道:“我原以为顾大人是局中人。”
顾之晏闻言微一抬眼,目光沉静如旧:“你现在怎么想?”
乔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只稍顿了一息,随即看向他,神情笃定而清明。
“冬祭节文那一卷……是你让人送来的?”乔知遥第一次,没有用任何敬称,只用“你”直呼。
那声“你”,不只是发问,更像一枚轻声落下的石子,在两人之间的湖面,掀起了层层涟漪。
顾之晏听罢,面色不动,眸光如水般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也未闪避,只是轻轻点头,坦然承认:“你看出来了。”
乔知遥轻声道:“这是你第二次让我看到它。第一次是之前誊写‘春礼预册’时,它作为副卷忽然出现;这一次,又被贴上‘需再誊’的名目重新送来。你不是不知道,这种卷不会送两次。”
顾之晏看着她,没作声,眼神沉静得像一汪深水,既无否认,也未应答。
乔知遥眉心微敛,声音低下几分:“所以我想问你,那一句‘代职调令,笔附中书’,是否是你落的?”
顾之晏的目光移开她的脸,落在案上那行“熙五冬”字样上,停了片刻,才缓声开口:“那年冬日,有些卷进了密审案底……再出来时,已经不是原样。”
乔知遥定定望着他,眼中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克制的冷静:“你没有解释。”
“因为我不打算解释,”顾之晏语气仍旧平稳,却不再回避,“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看出那纸背后是什么。”
乔知遥沉默了片刻,眼底微光浮动。她问得比之前更轻:“你放那卷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答案。
乔知遥早已察觉那一卷与顾之晏有关,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被引至这一步,离不开顾之晏的安排。可她还是问了。
问的不是“为什么”,而是——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意图里有我。
顾之晏终于直视乔知遥,语气一顿,像是卸下了一道极轻却长久横亘于两人之间的屏障。
“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来压你的人。”
乔知遥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微不可闻地紧了些:“你不是敌人?”
问出口的瞬间,乔知遥自己也微微一怔。
她知道,这话问得有些急了,太直白,太不像她惯常的节制。她也清楚,顾之晏未必会说实话,甚至,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是为了试探或引导。可她还是问了。
乔知遥其实并不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执意地想听见那个答案。
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除了时岚,太久没有人真正站在她这边。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从那个雪夜就以一种无人可替的位置立于她命途的阴影与光亮之间。
也许是……
乔知遥此刻不愿,也不敢去细想。
顾之晏看着她,声音不高,却毫不犹豫:“不是。”
话落,顾之晏略作停顿,像是思索了片刻,才缓缓补上一句:“我在等你,自己走过那一步。”
乔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手指缓缓按住案上一角薄纸,指节紧绷,却未发一言。
沉默里,乔知遥垂下眼睫,许久才低声道:“可你从未站出来。”
顾之晏的神色没有变化,只道:“因为这一步,谁都不能替你。”
顾之晏的语气没有起伏,却有种不容回避的冷静笃定。
“你要写下的,不只是卷宗,还有你自己的立场。”
灯火摇晃,案间沉静如雪。
乔知遥轻轻道:“你若早些说这些,也许我会更早信你。”
顾之晏并未辩解,只道:“若早说,你未必信。”
乔知遥听到这句,心口泛出一丝说不清的微颤。她忽然意识到,顾之晏不是没有给她线索,只是他在看,她有没有足够的脚力、眼力与心志,走上那一步。
那是一场安静的赌注。
顾之晏从未真正远离,而是等着,看她能否将那封死的纸意,一笔一划地读穿。
乔知遥心中仍有迟疑,也有一点未曾落地的防备——
毕竟这一路风雪,太长太重,她已经走得太久,太久了。
但此刻,乔知遥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彼此提防的斗争,而是一场静水深流的并行之局。
顾之晏望着她,沉默片刻,神色并无波澜,却在那一瞬察觉到些什么。
她不再只是追问、试探,也不再退后,而是第一次,真正以并肩者的姿态与他对视。
他知道乔知遥明白了。
那一刻,有什么悄无声息地被她看穿,也被他接住。
顾之晏忽而低声笑了笑,极轻极淡,像是霜雪消融时无声的落水,只带着一点久未有过的温意:“你能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