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征
    元狩二年仲夏,武帝躬率文武百僚,亲御京师厨城门,设青玄之坛,具太牢之礼,为西征将士祖道壮行。其时,三军云集,旌旗蔽日,金鼓动地,锐士执戈,旦夕且发。

    诏命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并合骑侯公孙敖,总领精骑数万西出北地,再征河西。西征大军自北地郡兵分两路,合骑侯敖引兵循冠军侯河西初捷所探蹊径而进;骠骑将军去病则自统精骑锐卒,匿其旌旗,潜行大漠,期以奇兵制胜。郎中令故骁骑将军李广,偕卫尉博望侯张骞,亦提劲旅自汉东右北平郡出击。其意深远,盖欲掎角匈奴左贤王部,使其左右难顾,遥为河西大军声援。校尉李敢,善用弓弩骁勇如其父,亦随广左右,效命疆场。

    西征大军旌旆逶迤,自长安北阙而出,逆泥水长驱直入北地郡。

    榴月繁花照人眼,赤霞流丹绿荫中。北地已是草木蓊郁,鱼跃渊薮。从长安急行军至北地郡治所在,翻山越岭已过三日,大军在此短暂休整。

    “合骑侯,至此兵分两路,你部可西逾陇南山地,直取狄道循洮水河谷疾趋北上,至金城古津索桥渡河,既渡,复折西溯乌亭逆水过令居塞翻乌鞘岭险隘,”霍去病于行军舆图上为公孙敖指画山川,“此道虽艰,然贵在神速!照你部行军,当以八日兼程突入河西腹地,至多不可逾旬日之限。兵锋所指,直捣休屠王庭,务求雷霆一击,出其不意!”言及己策,去病目光如炬:“吾自引本部,迂回绝塞,潜行包抄。虽路途稍远,然必竭力以赴,力保旬日之内,自敌后掩袭浑邪王部。届时我东西两军如钳如凿,前后夹击,收缩战线,终成合围之势!”语至此,其声愈厉:“诸将谨记:兵贵神速!不论何部先至河西,见敌即战,当机立断,绝不可坐失戎机!”

    “这舆图之上,敌酋巢穴皆一一标画分明。合骑侯当慎察地理,谨防伏寇,善自为之!”霍去病复又剑指舆图所示河西诸王盘踞之地,殷殷叮嘱,言罢,振臂麾师,引本部精骑如龙北向,没入苍茫。

    二军既分,骠骑大军拔营北地郡治,向北经富平城廓,循卑移山麓蜿蜒而进,逆大河浊流溯波而上,于朔方窳浑县境,择水缓滩平处万骑竞渡,直抵鸡鹿雄塞。举目北眺,但见浚稽大漠横绝于前,瀚海苍茫,沙碛无垠,千里之内,竟无寸草可依。

    “禀将军,前头便是浚稽沙漠,”赵破奴与高不识自前哨驰归,风尘仆仆,禀于将军马前,“引军西穿此漠,可如潜蛟隐迹,悄然绕至浑邪王帐之后,出其不意!”

    道骨仙风的胡杨林后,漠漠黄沙接天而去,一望无垠。霍去病目视沙海,略一沉吟,旋即扬手传令:“三军听令!就地暂歇,秣马整装,半个时辰后拔营西进!”大军自北地拔营已昼夜兼程急行军两日,人马俱疲。各部依令稍作休整,清点粮秣辎重,以备不时之需。霍去病所统骠骑清一色轻骑精锐,皆是万里挑一的劲卒。除开他精挑细选的汉家锐士,河西初捷降俘的剽悍胡骑亦收编麾下,同沐汉威。将士皆身披精铁札甲,背负劲弩,腰侧环首长刀寒光凛冽。尤为精妙者,在于「三马之制」——每名骑兵皆配战马三骑,两骑轮换交替行军,昼夜驰骋不辍;一骑专负粮秣、盐酪、毡帐一应军资,以保大军深入绝域,犹能持戈而战。精甲利兵风雷浩荡直指西极!

    瀚海夜半,朔风如刀。

    “将军,此间大漠,白昼赤日铄金,炙烤如炉,入夜寒霜砭骨,呵气成冰。”赵破奴递过来自己的防风毡袍,“将军万金之躯,还望添衣御寒。末将自小长在漠北,虬筋糙肤颇耐风霜。”

    “无妨,吾素不畏寒,汝且自珍重。”霍去病正席沙地,手中枯枝探前拨弄篝火,夜色燎原星火噼啪,映照出面庞坚毅,他并未抬头,目光凝结跃动火焰,沉声续道,“速遣军中谙熟漠中地理者前来,详勘流沙险域,标明舆图。此等噬人陷阱,万不可令大军蹈之。”大漠行军,危机四伏,流沙、风暴最为忌讳,毒蝎蝮蛇潜藏沙砾之间,皆乃索命无常。唯有步步为营,谨守方位,方能脱此死地。

    “末将领命!”赵破奴心中顿觉温热,披了防风毡袍躬身合拳应诺,疾步传令而去。

    清月似钩,寒辉笼地,黄沙如雪,马蹄每每陷没,跋涉维艰,大军行至夤夜才不过推进百余里。蛾眉月白,气温骤降至冰点,砭人肌骨,大不同于白昼里熔金铄石的酷热炙烤。霍去病自鞍侧解下羊皮水囊小啜一口,润润焦渴喉舌。按战事推演,霍去病为迷惑河西匈奴耳目,隐匿其真实兵锋所指,骠骑大军毅然采取千里迂回之策,以辽远河西初征三倍之距战术行军,是以昼夜兼程,人马不息,寝食皆在鞍鞯之间。自北地郡治拔营至此,已逾四日,大军人困马乏,霍去病下令原地休整一刻。

    “将军,前方沙丘异动!”前锋赵破奴按剑疾趋至霍去病驾前,神色峻急,拱手禀道,“沙丘之上风向陡转戾气横生,其势汹汹大似沙暴前兆!”

    霍去病闻言警觉而起,鹰目如电扫视前方,果见远处沙丘迎风之面,黄沙如沸,扶摇直上,坡形诡谲,瞬息万变!朔风裹挟凄厉呼啸,裂空而至!夜穹之上,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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