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层叠翻涌，月华尽失，天地为之晦暝——此绝非寻常风沙，实乃大漠索命狂飚！霍去病环视周遭，当机立断喝令：“各营将士即刻伏地跪卧！毡袍覆首裹颈，紧贴战马身侧，不得妄动！”

    “三军听令！伏地跪卧，毡袍覆首裹颈，紧贴战马！”

    “三军听令！伏地跪卧……”

    号令既出，塘骑飞驰，传谕如浪叠涌穿透风啸！大军闻令如臂使指，甲胄铿锵金铁交鸣，依令而行顷刻间伏倒一片！

    须臾之间，天昏地暗！风力强劲如万马奔腾，裹挟碎石沙砾自九幽拔地而起，横行无忌，席卷瀚海！其势张牙舞爪，摧枯拉朽，所过之处，沙丘崩解，沟壑填平，撕扯大漠一片狼藉！霍去病披风掩面，半臂深嵌沙砾伏地，只听得雷鸣般轰动不歇，咆哮而来的沙暴逆鳞掀起他甲胄战袍，一浪高过一浪，恨不能将其揭走卷向幽冥！乘风贴地跪卧，逆风势紧紧依偎霍去病，这颇通人性的汗血宝马不顾安危挡在霍去病前头，以雄健身躯为屏障，为他撑开一线喘息之机！周遭风吼中夹杂战马惊惶嘶鸣，远处隐约掀过士卒被风魔攫走撕心裂肺的呼救，霍去病本能探手死死薅住一名被狂风卷至近前的兵卒，用尽全力将其按入沙窝！

    沙暴足足狰狞两个时辰才不甘示弱咆哮东去，踏足之地，万物尽掩，唯余一片死寂黄涛。待到周遭狂嚣止息，万籁俱寂，霍去病方觉周身重若千钧，竟被深埋沙下，他双臂猛然发力，破沙而出翻身坐起，披风也挡不住满嘴呛沙。他用力甩甩头，震落满头满肩的流沙，忽闻头顶传来“咴儿咴儿”低鸣，原是乘风正撅蹄奋力刨沙，鼻息急促，显是焦急欲救他脱困。

    “多谢！”霍去病唇边浮笑伸手拍了拍爱驹汗湿的腮颊，“难为你了。”旋即想起刚才被按下救回的兵士，只见沙堆微动，人犹未出，霍去病不顾疲敝，立时俯身与乘风一道刨沙救人。

    少顷，风沙初定，三军将士与战马皆自黄沙之下挣扎而出，人人面如土色，发间襟袖尽兜沙尘。各营校尉奔走呼喝，稽核部曲册籍，清点人马辎重。

    “将军，”裨将越骑校尉朱和来报，“战马虽有惊惶，幸无走失。然此一劫，折损士卒近百……经查验，粮草可保走出大漠，只是紧缺些。”

    霍去病面色沉肃：“折损将士，皆乃国之忠魂。依军制，赐一品军功抚恤，厚待赡养父母妻子，勿使失所！”言罢，转身巡视营伍，顺手拉起沙中一个军士，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土。

    “将军，”鹰击司马赵破奴手持行军舆图，步履匆匆近前，眉宇间隐带忧色，“沙暴肆虐，移山填壑，先前遣人辛苦标定的流沙险域，地面标识尽遭湮灭，形迹难辨。前路茫茫，恐需重遣斥候，另觅坦途。”

    闻言，霍去病顺手接过舆图凝神细览，目光在舆图山川沙碛间游移，不时抬首远眺，沉声道：“沙暴虽移丘平壑，终改不了流沙暗河，不过是路标混淆难以辨认了些，传令前锋，依原定路线行军，谨慎探路，稳步推进！”

    “末将遵命！”赵破奴躬身领命，与高不识、仆多引精骑数人，策马当先，为大军踏勘前路。朱和合后收军。

    繁星遣散，月隐妃色，西沉入极。一线地平外赤日磅礴破沙而出，万丈金光泼洒，目之所及皆熔金，沙山丘峦静谧雄浑全然忘却沙暴一事，唯余玄甲沾尘带垢战马残沙破碎，惊魂依稀，瀚海跋涉，镌刻孤浪长影，瑰丽苍凉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