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尽头,天的彼端。那名为砥夜的桃源,曾住过两个人。
砥夜?我捻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从未听过这个地名。
砥夜周边有座小镇,叫鉴拾。那人拂过窗边的海棠,目光遥望至西南方。
鉴拾是丹鼎麾下的小镇,可他周围只有一座山。我道出所知事实。
那人微微一笑。我知,那山名微汝,砥夜就在山的后面。
我再次摇头。九州八十万山三千河水,尽在天枢的归於秘术之中,微汝山后,只有浮波万里的沧水,何来砥夜?
那人沉默,并不认同。
我叹了一口气。秘术窥的是天道一隅,归於之外,尚有‘境’。那些不在五行中的小世界,天枢亦不知。
他沉思良久。
今夜下了一场雨,又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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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逢凶年,久饥成荒。
有修者悲悯苍生,于平鹿山脉布下大阵,引雨露甘霖,丰饶粟谷黍稷。
百姓叩仰恩德,自此修真问道之风席卷九州。
霜天境本是灵魂轮回之归墟,却在某日现裂隙于平鹿山大阵现。怨气从裂隙流出,扰乱世间平衡。以秘术将活人炼作怨鬼,一时间尸横遍野。修真界六大门派联合将平鹿封印,派修士驻守,至今已有一百七十年。
深秋霜重,昏日夕沉。寒风骤起,却无法阻挡新羊村村民们的脚步。
江兰弦抚掸了掸浸染霜气的青衫,扮作风尘仆仆的旅者,牵马踏入这座默默无闻的小村庄。
“夫人,”他伸出手拦住一人,“请问这儿离轩北城还有多远?”
妇人裹着褪色头巾,浆洗发白的裙衫打着层叠补丁,面容尽显疲倦。手中牵着的男孩瘦的皮包骨头,浑身脏乱乱的瞧不出年纪。
她正要赶去打谷台,听得问话侧身望去。江兰弦清秀的脸笑眯眯的,看着倒是很亲切。长年被责打的畏惧令她怯懦,只看了一眼便将头低下去,绕过他就要走。
江兰弦上前半步,急忙道:“夫人何故如此着急!可是在下唐突了?”
“你莫挡道,我还有事儿!”妇人指尖攥紧衣角,声量虽小却坚定。
江兰弦拱手:“在下只是想问个路,绝无他意。”
她飞快道:“不晓得轩北城在哪儿,你问旁人去。”
匆匆忙忙抓住小孩的手,然而用力过猛,小孩一个趔趄栽倒了。
这孩子似有些不太聪明,腿磕出了血也不吭声。
江兰弦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俯身搀起孩子给他上药,触摸到他瘦骨嶙峋的肩胛骨时不由得皱眉。
妇人怒道:“做甚么!”
江兰弦抬头,他神情温和,此刻双眼覆上一层寒霜,妇人与他目光相撞,只觉浑身发冷,瑟缩不已,忙不迭垂下了头。
小孩太瘦了,磕一下就是一道鲜红的口子,他直勾勾盯着江兰弦。江兰弦道:“怎么了?疼就说出来。”
小孩没有说话,妇人喏喏道:“他是个傻的,你和他说有什么用。”
江兰弦眉眼含笑,替他拢了拢额前碎发:“怎么会傻?在我看来,他分明就有灵根。”
“真…真的?”妇人嗓音都提了上去,也不管他是不是骗子,心中突然有了底气。
“自然,我这双眼睛从不出错。”
江兰弦起身让开,妇人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急忙朝着打谷台奔去。
暮色里,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打谷台,他们围着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却不敢靠近周遭三步。这两人自称承仙派弟子,言新羊村有仙缘降临,选中五岁以下有灵根的孩童,他们特来接人。
村民们兴奋不已,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论自家孩子是否符合条件,都想来碰碰运气。万一选中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师兄弟二人站在中间,看着乱糟糟的人群,眉头越皱越紧。这大半晌才勉强挑选了两个杂灵根的孩子,还有许多抄了年龄的。大师兄越发不耐烦,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师弟则低头耳语片刻。
师兄暗自点头:“罢了罢了!”
他故作愤怒地挥袖,气剑击碎了脚边的石头,靠里的一圈人被气浪震倒在地,村民们惊恐不已,纷纷抱着被吓哭的孩童跪地求饶:“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
师弟忙劝道:“师兄息怒,这些凡人哪里懂得仙门规矩?有仙缘不代表能修仙,何况我们承天派乃钟灵毓秀之地,一旦入选,便是一步登天,哪怕是被师兄多看一眼亦是幸事。只是门派戒律森严,若真有超过年岁的孩子入内恐有性命之忧啊。”
那些本不合要求的人家顿时心慌意乱,他们只想碰运气,但真如所言到了那儿白白送命,还惹上仙长不喜,可就是大事了!于是暗暗退后去。
大师兄见此,眼底讥诮更浓,倨傲的甩了甩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