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旗迎风招展,朱漆楼阁鳞次栉比,每一家酒楼、客栈、茶馆都使尽浑身解数,将最招徕宾客的牌面摆在门口,或是以奇巧菜式见长,或是请胡商乐师奏乐,又或是布置得金碧辉煌,让人未入门便心生敬畏。
一个中年男子顺着人流缓缓前行,身形不高不矮,灰布直裰上沾了些旅途的尘土,虽非锦衣玉带,却也干净整洁。他手里拎着一坛封泥老酒,脚步沉稳,偶尔抬头看看街边的热闹,目光在一家家新铺开的酒楼前略作停留,眸中带着些许怀旧,却并不驻足。
走到一处街角,他转身踏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里的光线比街上暗了几分,墙上的红漆剥落,斑驳的青砖裸露出岁月的痕迹。这里的脚步声少了,唯有几只懒散的猫卧在阴凉处眯着眼。尽头,一方牌匾静静地挂着,上面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山海苑。
男子站在门前,微微仰头,目光落在那块略显老旧的匾额上。他面上生出了几分怀念,随即便抬手推门而入。
厅堂里冷清得有些过分,偌大的空间里,空空荡荡,连一个食客都没有。青檀木的桌椅倒是擦得干净,可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清冷的旧味儿,似乎整个店子也在沉默地诉说着它的落寞。柜台后,一个中年男人正翻看账本,听到门响,他抬起头,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你这老小子,居然还记得回来?”
男子走近,将酒坛往柜台上一搁,笑道:“怎么,不欢迎?”
男子将酒坛放在柜台上,随手抹去封泥,笑道:“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回乡歇歇。听说你这儿不景气,特意带酒来看看。”
掌柜的苦笑,目光落在那坛酒上,伸手摸了摸泥封:“几年没见,你还是给我带这老酒。”
“这酒是你最爱喝的,顺手带了一坛。”男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叹了口气,“以前这时候,山海苑早坐满了客人,后厨连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掌柜的没立刻回答,只是取来两个小酒杯,倒了一杯酒,自己先抿了一口,过了半晌才道:“世道变了,山海苑跟不上了。”
男人坐下,也喝了一口,没急着问,等着他继续说。
掌柜的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门外漆黑的巷子里,声音有些低:“当年的兽妖浩劫,把河阳折腾得够呛,那一战后,河里再也养不出寐鱼了。你还记得吧?山海苑最出名的就是这道菜,光是冲着它来的客人,一年能养活这家店。”
男人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天天给你送鱼,清晨出河,傍晚送到,一条不落。后来你换了别的鱼,可客人还是不买账?”
“不是不买账,是不再稀罕了。”掌柜的摇头叹气,“鱼是换了,可味道再好,也少了点当年的灵气。后来那些来吃的人也慢慢少了,再加上这几年,河阳的酒楼越开越多,生意越来越难做。”
男人抬眼看他:“是因为变法?”
“嗯。”掌柜的缓缓点头,“天后登基,前有狄公修税,后有万相变法,最要紧的便是商贾得了朝廷扶持,东西通商,长安洛阳成了天下商道的枢纽。城里头的钱流得快了,商人们也敢砸银子,光是酒楼,几年间就换了几拨。这兴平街,原本重建时还是老河阳那般沉稳模样,如今呢,满街都是新修的大酒楼,动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男子抬眼扫了扫空荡荡的大堂:“你这儿,倒是确实原封未动。”
掌柜的苦笑:“原封未动,就是个等死的路子。”他顿了顿,叹道,“这些年青云试每五年一开,河阳的客流翻了好几倍。往日咱们也算占了地利,靠着往来的修真之人,生意还算过得去。可近些年不一样了,你常年在洛阳,也知道那儿新开的酒楼不只是讲究吃的,还讲究看的、听的、玩的,光是个喝酒的地儿都能整出三层花样来。这风儿也刮到了河阳,你说山海苑当年是红火,可咱这一套老招牌,在现在的人眼里,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光是好酒好菜不够,客人要的是花样,听曲儿、看舞、住得讲究,还得吃些新鲜玩意儿。现在酒楼比的不是厨艺,而是谁更会讨客人欢心。”
男人听着,只是转着手里的酒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缓缓道:“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掌柜的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大堂,许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香云楼的东家找上我了。”
男人皱眉,目光微微一凝:“香云楼?就是洛阳前两年忽然冒出来的……”
“是她。”掌柜的叹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之前都是她手下在谈,这次,她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