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阁顶层的露台上,月光如霜,铺了满地。
晏雪临正倚在栏杆边,指尖捏着一卷账册,近来的账册上满是墨元“欠下”的账——打坏桌椅十余副、打碎酒杯十二杯、屏风两扇……月光在纸页上镀了一层银霜,映得他眉眼愈发清冷。
忽然——
“砰!”
露台的门被一脚踹开,木框撞在墙上,震得檐下灯笼一阵摇晃。
几日下来墨元就没好好开过一次门,晏雪临也习惯了他这副动静:“……你又要干什么?”
墨元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六条尾巴在身后张扬地晃着,手里拎着一坛酒,酒封早已被拍开,浓郁的酒香混着他身上的血腥气,瞬间溢满了整个露台。
“喝酒啊。”他笑嘻嘻地往晏雪临对面一坐,顺手抄起桌上的空杯,“啪”地往两人面前一放,自顾自地倒满,“来来来,尝尝。”
晏雪临终于抬眸,视线落在那杯酒上,他认出这不是忘忧阁售卖的酒。
“哪来的?”他问。
墨元咧嘴一笑,犬齿森白:“抢来的。”
晏雪临指尖一顿:“抢谁的?”
“没事,不用担心会记你账上。”墨元满不在乎地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洇湿了衣襟,“死啦——那家伙临死前还哭喊着抱着酒坛子求我,说什么‘别拿走它’……哈。”
他又倒了一杯,推给晏雪临:“也不知道这破酒有什么故事,让他那么挂念。”
晏雪临也不接,只是看着那杯酒。
墨元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嗤笑:“嗯?堂堂忘忧阁阁主,连杯酒都不敢喝?”
晏雪临叹一口气,将酒杯推了回去:“你喝吧,我不喝酒。”
墨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尾巴都炸开了毛:“哈哈哈哈……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在仙界呢吧?”
“哈哈哈……别装什么清高啦——这儿是妖市,晏雪临——”
他猛地凑近,呼吸间带着浓烈的酒气,琥珀色的眼瞳在月光下亮得骇人。
“你早不是什么仙了。”
夜风骤起,吹散了酒香。
晏雪临不语,闭上了眼睛。
奇怪,明明没有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墨元带来的酒气影响,晏雪临还真有些头脑发晕——他忽然就没由头地忆起了那一年的云端盛景,霞光万丈,仙乐齐鸣,他一身雪白朝服跪在凌霄殿前,是三界第一个以妖身飞升的仙。
那时的狐妖多高兴啊!他望着云端下万千山河,想着从此以后,妖族也能堂堂正正行走在日光之下,不必再躲躲藏藏。
他抚过腰间玉佩,那是临行前阿灼亲手为他系上的,说要他做个庇佑苍生的好神仙。他甚至盘算着,等在天庭站稳脚跟,定要奏请天道,为妖族争一方天地。
霞光映在他含笑的眼底,那么亮,那么烫,仿佛连三界最深的黑暗都能照亮。
“——晏雪临,你还记不记得你飞升那日?”
墨元似乎和他想到同一块了,突然出声,晏雪临睁眼,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三界震动,霞光万丈——”墨元自顾自喃喃着,“有苏族都沸腾起来了,祠堂连夜就给你立长生牌位,恨不得天天供着……长老们见人就吹嘘有苏族里出了个''''妖族之光''''。”
晏雪临当然都记得了,那是同族人第一次对他露出期盼的、仰慕的目光,全围在他身边,欢天喜地地祝贺他。
“可笑啊!明明半年前还都在耻笑你……说什么区区杂血,也配成仙?”墨元咧嘴一笑,“但你偏偏成了,还成了千古第一妖仙——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晏雪临一顿:"你以为我飞升......是为了打他们的脸?"
“不然呢?”墨元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就是要让那群眼高于顶的废物看看,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杂种,如今站在了他们永远够不到的地方——”
“我不是。”
夜风静了。
晏雪临抬眸,月光映在他的眼底,澄澈得近乎透明:“我飞升,只是因为我想做个好妖。”
墨元一怔。
“我只是想证明......妖也可以心怀善念,也可以庇佑苍生。”晏雪临轻笑一声,“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墨元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五百年前凌霄殿上高不可攀的仙君,如今褪下了一身白衣仙服,眉梢还染着妖市特有的胭脂色,可那双眼睛……竟和当年站在祭坛顶端俯视众生时一模一样。
清醒得可怕。
墨元的尾巴僵在半空。
明明从在有苏族起……自己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眼前这个人。可今天好像是第一次,他才把这人看清。
“可你没有证明成功,不是吗?”他似乎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