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瑜忽然望向她,四目相对,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欣赏,他的眉又紧紧蹙起来,流露出浓烈的厌恶。
他启唇,却提起另一件事:“听说你在丹阳寺杀了不少人。”
付明宛脸不红心不跳:“我那时被恶鬼附身,什么都不记不得了。”
付瑜显然是不信,却也没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莫要再造杀孽了,若再有人因我被你所杀,我定会拉着你一起去阎王殿谢罪。”
见他转身往殿外走,付明宛总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大喊:“兄长放心,福奚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话说得冠冕堂皇,等人走后,她却捏了捏自己的脸,心道:
福奚你听见没?你哥愿意和你殉情呢,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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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恒十六年冬,福奚公主苏醒的消息已传遍帝城。
闻说公主终日掩扉不出,只对外称,在丹阳寺神智不清时造下杀孽,公主惶恐,打算为死者抄经诵佛祈福。
流言蜚语再度甚嚣尘上,成了帝城官宦人家茶余饭后的消遣。
有说公主在逍遥天境领了仙人旨意,回人世降伏恶徒;有说公主乃瑶池仙葩转生,有意渡化那几人的疾苦;有说公主得阎君赏识,以判官剑为将死之人斩断尘缘……
总结起来便是:公主行凶,情非得已,况且她虔心悔过了!
“这分明是恶鬼附……唔!”
邓执宋的话还没说出,就被立刻捂住了嘴。
伸手拦他的那人是他的好友,礼部叶侍郎家的次子,叶舟。
他二人皆是帝城有名的纨绔小郎君,在怜楼设有一个长期包厢,隔三差五就要来此小聚。
守在包厢外的小厮闲来无事,嘴碎起福奚公主的传闻,正好被他们听了过去。
叶舟左顾右盼,也不知在这空荡的包厢里提防着谁,声音压得低极了:“这话可不当讲。齐家人既然非要指鹿为马,那诸公瞧见的就得是马,哪有旁人多嘴的份儿。”
邓执宋却不以为意,拿勺子拨弄着琉璃碗里的圆子:“可真稀奇,分明是有邪祟借尸还魂、借刀杀人,在齐家人口中倒成仙人祥兆了。”
这话邓执宋敢说,叶舟却不敢听,只能挤眉弄眼地表示赞同。
邓执宋皱眉:“痒了就去洗脸。”
虽然同是一等一游手好闲的人物,但邓家门第却更为显赫,祖上三代皆位列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和齐氏一族更有通家之好,结了不少姻亲。
邓执宋为邓家独子,又体弱多病,阖府上下无不捧若珍宝,因而养成恣意洒脱,不肯受拘的性子,私下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幸好那副皮囊长得好,外人竟皆觉得他是温文尔雅,寡言少语之辈呢。
“你娘是不是齐家旁支的女儿来着?”叶舟回忆道,“这么说来,你还要称呼齐皇后一声姨母,再称福奚公主一声表妹。”
一想到远方表妹竟是个诈尸、嗜杀的主儿,邓执宋瞬间没了胃口,撂了碗筷:“不吃了。”
“瞧瞧,这一言不合的,又不吃饭了。”叶舟啃着鸡腿打趣他,“不吃了就下楼去。”
“下楼做什么?”
“毋须施上粉黛,你就已经是病西子的模样了,楼下的千金台应该让你登场,小爷我保准千金一掷,叫你压那陈小花魁一头!”
“滚一边去,你也配肖想老子。”
邓执宋恹恹翻了个白眼,但那也是极好看的,碎玉似的眸子滚动一圈,曝出清亮的眼白来,教那缀在眼下的泪痣更加显眼。
他虽尚未及冠,俊美之态却早已传遍帝城街巷,是个掷果潘郎、看杀卫玠般的人物。
明明常年一幅娇贵病弱的模样,也没有一官半职傍身,奈何城中小姐们仍是倾心不已,使得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门坎,誓要将其捉回去做婿。
无奈,他只能伙同一干狐朋狗友,整日躲在秦楼楚馆中避世,谁知却有了风流“美名”,更为世人所仰慕。
怜楼有这位金主常驻,自然不会放过他的钱袋子,既然不要妓子相陪,那便每日变着法地编排新曲,讨他赏赐。
不料今日不巧,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竟然将“福奚公主仙游归来”的故事搬上了千金台。
邓执宋越过窗楣向下望,看见那戏子高举双剑、铲凶除恶的模样,不由得蹙起眉。
他正要发作,门口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郎君不好了,郎君不好了——”
邓执宋:“你家郎君好得很。”
小厮轻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又急忙开口:“皇后娘娘宣您入宫呢!”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不是吧,这才刚嚼了两句闲话,齐家人这就知晓了?”叶舟吓得筷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