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棺
    景恒十六年秋,福奚公主自缢于梁上。

    福奚公主身为帝后掌珠、大焉的嫡长公主,乃是天命所钟、金枝玉叶化生的贵女,纵然自缢的举动弃君恩、背人伦,仍特许其安葬于皇陵。

    然而其母齐皇后悲怮异常,竟不顾帝王之怒,将福奚公主的灵柩安置于丹阳寺,并命高僧诵经、巫觋作法,以乞怜上天赐福,还回魂魄。

    巫蛊之术向来为世人不齿,这荒唐事即刻遍传闾巷。然齐氏一族权倾朝野,衮衮诸公皆闭目塞听,只撂下句“凤慈恻怛,不敢违”。

    有宵小趁机献媚讨好,将天下珍宝流水般地送入公主棺中:千年寒玉打造灵柩,驻魄仙珠排布于七窍,更有世间罕有的丹香含于口中,保公主玉体不腐。

    捱至丹阳寺后的枫树林烧得满山通红,掐指一算,公主的尸身已停灵于此大半个月。

    齐皇后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等来某日夜半三更,福奚公主猛踹棺材板——

    诈尸了。

    守灵柩的宫女见棺中人猝然坐起身子,吓得七魂飞了六魄,颤巍巍举起手中的灯笼,靠近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你……你……”

    福奚公主歪了歪脖子,清脆的嘎巴声打破大殿内的寂静,随后眉头一皱,嫌弃地吐出口中的丹香。

    她的第一句话是:

    “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

    她的第二句话是:

    “好冷哇,你们这儿也有空调?”

    见福奚公主满嘴胡话,不像人间言语,宫女心下明了是见了鬼,白眼一翻就要往后倒。

    福奚公主见状,忙伸手向她人中猛掐,这才使她堪堪喘回来一口气。

    宫女的双腿哆嗦不止,带着哭腔絮絮叨叨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求公主放过奴婢!奴婢上有小下有老,全指望着奴婢的月俸过活……”

    然而福奚公主逮住话中的重点:“公主?你说我是公主?”

    “您……您是吧?”

    公主一愣:“你问我,我去问谁?”

    坏了!

    话本中的志怪故事即刻涌现小宫女脑中。她心道,怕不是齐皇后大行巫蛊之术,招来了恶鬼披皮、借尸还魂吧?

    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立马匍伏在地上磕起头,咬定青山不放松:“您是公主,您当然是公主了!恭迎福奚公主仙游归来,重临尘寰——”

    “嘶,公主啊……”

    福奚公主喃喃自语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确实是公主无疑!您乃帝后的嫡长女,封号福奚,今年刚满十七岁。您母亲是齐皇后,齐桓将军是您的大舅舅,齐銮齐太尉是您的二舅舅,您堂哥是……”

    小宫女大气不带喘,一股脑地将公主的身世和盘托出,只求这恶鬼能速速认领了这身份,留她这可怜见的一条活路。

    这恶鬼颇识相,静静听完后倒还真应了下来,只问:“如今哪朝哪代,我姓什名谁?”

    “看来公主被蓬莱仙人灌了酒,忘却了些尘间事!”宫女干笑两声,强行为她打掩护,“如今景恒十五年,大焉国姓为付,您闺名叫作明宛。”

    “福奚公主……付明宛?”

    “正是!”

    “身份高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宫女将错就错,恶鬼将计就计,二人心照不宣,一拍即合。

    公主心情大好,发话道:“公主是吧?弄几个人来给我杀一杀。”

    ……果真是茹毛饮血的恶鬼!

    “您刚活过来,不、不宜大开杀戒……”宫女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您尽管吩咐。”

    “纸笔拿来,”福奚公主伸了个懒腰,丝绢制的宽袖滑落,露出两截枯槁的手臂来,“我作画,你照着找。”

    宫女颤颤巍巍地呈上纸笔。

    她把宣纸平铺在棺材板上,正欲咬开笔帽,却意识到差点送进嘴里的是毛笔,笔尖转了个僵硬的弯儿,这才落在纸上。

    只见她信手挥毫,不消片刻便绘就一幅形神兼备的简笔画像。

    宫女忍不住偷觑一眼,却顿时瞠目结舌。

    画中的这是人吗?

    又宽又长的一张饼脸,中间趴着细条条的朝天鼻,干瘪的薄唇包着两颗大门牙,绿豆大小的眼里透着精光。

    獐头鼠目已不能够形容这长相,宫女只能暗叹一句:真是丑得人神共愤。

    “这是……”

    福奚公主头也不抬:“我老板。”

    前幅画墨迹未干,后幅画顷刻间却已完成,纸张被抛进宫女的怀中。

    公主补充:“这个是我同事。”

    “……”

    .

    景恒十六年晚秋,福奚公主死而复生,随后于丹阳寺大开杀戒,血溅缟素。

    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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