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格警告他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一个哨兵,一个被豢养的人形兵器不该拥有如此大的权力。
“在我任职的第二年,我亲手杀死我的父亲,霍尔格·里希特。”
在第二年,他重组了属于自己的军事委员会成员,也顺利地将霍尔格·里希特的罪名呈上了军事法庭。
阿德勒为他奔走,笼络那些靠新制度取得军衔和部分实权的特殊人类。他们最终或死于诛杀,但绝大部分在最后成为了他的秘密警察。
凭着那些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支持,海德里希得以撬开那些被垄断的资源,尽管最初他所能接触到的东西只是冰山一角。
在那时他的权力根本无法左右军事委员会,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那靠血缘维系的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在无能之人间游走让他感到厌烦。于是海德里希再也无法忍耐。
原本的政变只是出于一场复仇,对霍尔格的私刑完全出离理智之外。他几乎是公开地当着军事委员会所有人的面前处以凌迟,一刀一刀剜下父亲的血肉,直到那身纯黑的制服被血浸透。
他们叫嚣着要夺了海德里希的地位,要将他扭送至法庭,却在那双野兽一般猩红的眼神中畏缩。
“我从他手中得到了他的权力,和他未尽的研究相关的所有资料。二十年前,有一位年轻的女指挥官曾将它公之于众,但是没有人在意。
“我们曾经是有机会更早地阻止这场灾难的。”
人们还会记得她吗?海德里希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觉得她该被记住。
至少现在他有机会让她被她所庇护的人们所记住。
“感染哨兵的朊病毒,向导失踪案。霍尔格的研究指染禁忌,违背伦理。基因工程造就了那些怪物,那些被我们惧怕的怪物曾经是我们的同胞。
“为了城市内部的安定,那些战士们流尽了身上的血,耗光了所有的时间。而坐在城市内部享受着特权的衣冠禽兽,却还用着他们的生命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轻而易举地挑拨着我们的团结。”
他不再透过监视屏窥探每一个人的反应。
“二十年。”
他重复了一遍。
“在高层的支持下这项实验持续了至少二十年。”
耗费大量资源和心血,耗费无数人的青春,多少生命被掩藏在昏暗的地底。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那些被浪费的资源和时间再也无法回溯,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一个个人尽数吞没。他想要说出,却发现自己贫瘠的语言根本无法表达他的愤怒甚至哀恸。
朊病毒还是在悄无声息间异化了他的大脑,情绪的感知变得异常迟钝。海德里希的语气平静无波澜。
但那些内容本身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原本安静的街道骤然间沸腾起来。无机质的话语和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首先挑起了年轻哨兵的愤怒,随后是年轻的工人们,接着年长的工人们也加入了进来。
高耸的城墙阻挡了他们的前进,他们停在核心区的边缘,继续仰望着屏幕。海德里希的脸已经看不见,他们的手环和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属于霍尔格的罪证以及梅尔维普遗留的解说。但多数人没有心思去仔细辨别。
梅尔维普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或许她在临终前早已意识到海德里希会用这份资料去做什么,于是留下了简单浅显易懂的语言来解说这些数据。如果有人能仔细阅读便能知道海德里希对于霍尔格实验的诡叙。但时至今日,事实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他需要的只是挑起人们的情绪。
或许会有人注意到这颠覆性的事实,有一部分人知道就足够了。他的话真假参半,连他自己也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忘记。海德里希看向监视器内。
特奥多尔搀着林啸已经离开,81号仍然躺在那里,闭目养神。按照他们的约定,接下来“观测者”的主体将为他所用。
“在那场灾难开始之前。”海德里希的声音重新出现,“先行者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只为了同一个目的。”
81号看着监视器内变换的数据流,少年向导模糊的面孔夹杂在字幕间,看不真切。他大概想和自己说话。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怜悯,就像很多年前奥莉维娅看向他的眼神。
目的吗?很简单的一句话。奥莉维娅写下的有关先行者的童话。守护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那台计算机。
“霍尔格穷尽一生都在祈求的神迹。”
他咀嚼着海德里希的话语,自嘲一般地抬起手,企图触摸到金属穹顶。但是那里太远太远,他抓不住。
“海德里希。”他喃喃,“你也是帮凶。”
“前文明真正的遗产,我向你们呈现。”
当城市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清晰得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