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容向宫人禀明了来意,不一会儿,便有个头戴老银扁簪的中年嬷嬷出现,锐利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微微皱眉,硬邦邦开口道:“郡主随老奴来吧。”
这些在主子面前得力的嬷嬷们一向眼比天高,李昭容都习惯了。
她颔首,拾步跟上。
凤梧宫主殿建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雕栏玉砌。便是白日里,殿门两旁的鎏金莲瓣九联灯台里也燃了数百支蜡烛,照得四周通明。
有些奢靡,也有些刺眼。
她没有多看,目不斜视地低头跟着嬷嬷进去。
只是刚踏入殿内,她便感觉有道炽热的视线紧紧地盯在自己身上,其中的压迫感令人十分不适。
她皱了皱眉,忍着没抬头,规规矩矩地朝上首拜了下去,不卑不亢道:“昭容特来叩谢娘娘圣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越的女声在空旷的大殿内落下 ,却过了许久也无人回应。
半晌,才有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侧首边悠悠响起。
“母后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妹妹,儿臣怎么从来没见过?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低着头跪在殿中央的李昭容心一紧。
能堂而皇之出现在皇后宫中的男子,其身份不言而喻。
她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坐在上首的马皇后道:“太子胡说什么,这是你七皇叔的女儿,陛下新封的昭容郡主,邢将军新娶的夫人。”
太子李渊意味深长道:“原来是那位早年远游结果不慎病亡的……七皇叔的女儿啊。”
他刻意在“七皇叔”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昭容垂眸一声不吭,全然当做没听懂他话中明晃晃的揶揄之意。
两人说完,马皇后这才想起来似的,对她道:“起来罢,别跪着了。”
“谢皇后娘娘。”李昭容站起身,微微侧身背对着太子那边。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从她踏入殿内的那刻起,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像只暗地里肆意窥探的阴冷毒蛇。
从小长在宫里的她见过许多暗地里的污秽龌龊,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了。
令人恶心。
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什么可以随意剥了皮拆吃入腹的猎物一样。
比起邢焱的漠视和冷淡,李昭容更厌恶这种故意越界的露骨态度,完全不知收敛。
如果此刻是在宫外,她定会让下人捉了这般胆大的贼子送去官府。
但可惜的是,此刻她身在凤梧宫,而面前的两位——
一位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后宫之主。
一位是一人之下的正统太子,未来之主。
无论哪位,皆是大启数一数二地位超凡之人,并不是她这种空有虚名的郡主可以冒犯或是撼动的。
现下的自己,在他们眼里,怕是和一只猫儿狗儿没什么分别。
左右不过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忍一忍,风平浪静。她攥紧了掌心,在心底轻声默念。
好在马皇后似乎也不太喜欢叙家常,也似乎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而是把她当作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远房皇亲,只问了些她在将军府过得如何之类的场面话。
李昭容绞尽脑汁挑了些能说的,一一谨慎回答。
而太子,则除了最开始说的那两句稍显暧昧的话之外,中途竟再未开过口,只笑眯眯地坐在侧首边的位置上,旁听马皇后和她说话,一副很随和的样子。
但她知道那是假象。
马皇后在听见她一板一眼地说了一日三餐、说了丫鬟趣事、说了将军府很大之类的口水话之后,面露不耐,随便找了个理由开口将她打发了。
显然是将她当作了一夜乍富却没什么见识的蠢货。
李昭容心底微松,福了福身准备离去:“那昭容就先告退了。”
只是脚步还未抬,一旁紧接着便传来太子含笑的声音:“那儿臣也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孤送送皇妹。”
李昭容:“……”
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到坐在上首的马皇后向她投来了严厉的审视目光。
显然,一个普普通通的远房皇亲并不能得到地位尊贵的皇后的过多注意,可自家儿子不同寻常的殷勤却能顷刻间引起一位母亲的警觉。
特别是在这位母亲手握至高权柄的情况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未放下的心霎时间重新高高提起,李昭容头皮一紧,忍不住在心底把太子臭骂了几十遍,低声快速道:“殿下请留步,臣女一个人可以回去的,不劳烦殿下了。”
“臣女告退。”
她匆匆行礼,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凤梧宫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