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韫知从白璧动身,赶回了永州。
永州郡府内,苏润莲一身紫衣,率领着众官吏列于堂前迎候,薛韫知走上前,薛行月便从后面扑上来。
“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薛韫知握住堂姐的手,用眼神安抚道:道观中的天工府可还安好?
薛行月一边抽噎着,一边连连点头。
薛韫知这才放下心来,听着众官例行报上近况,再呈上此次叛逃的名单。薛家族众庞大,薛韫知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二十几个亲戚,其中的某一行里,挤着她父亲薛旭的大名。
薛韫知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名单上的所有人,除了跟随薛祁一起叛逃出城的、现在扣在顾旻手中,其余人都被定罪斩首。
事后,薛韫知陪同薛行月去看藏于道观地底下的天工院。
路上,薛行月几度欲言又止。“......乐文。”
“不必再劝。我没打算杀了他。”薛韫知打断道。其实薛旭会参与薛祁的谋反之事,她心里一点也不惊讶,过几日就当众洒几滴泪,佯装念及亲情,改判为囚禁,以儆效尤。
薛行月却道:“不是这个。苏空山在后面跟着我们呢。”
薛韫知:“哦,正常的。不必理他。”
“......”
薛行月似是忍不住了,“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你从前不是恨不得杀了他吗?”
薛韫知原本沉稳的脸色更加凝重,她长叹一息。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在白璧时,没有人认识那个昔日的照水青莲苏润莲,看着满身疮痍的游乐舫也是不为所动,那份淡漠反而给了薛韫知一段缓冲的时间。可到了堂姐面前,她又藏不住了。
薛行月道:“苏空山此人深谋远虑、重义轻亲,在没有探清他的底细之前,你不可太轻信他。”
薛韫知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警告了。但不同于安流和梅盈带有敌意的怀疑,薛行月认识苏润莲三十年了,她向来是一个客观的人,亦向来欣赏苏润莲的为人。
薛韫知故意放慢了脚步:“怎么说?”
薛行月道:“我从相州来时,听到上游传来了一些很可疑的谣言。”
相州的上游,便是洛京。
“谣言说了什么?”
“阎王殿里脱身,生死簿上赊名,三花聚顶幻成真,重入人间戏红尘。”薛行月道,“这首民歌在洛川两岸广为流传,洛京中有人将它解释为,这是三个假死脱身、图谋不轨的人,要祸乱天下。”
薛韫知笑道:“直接报我名字算了。”
“但为什么是三个人。”
“三花聚顶。三只是个虚数罢了。”
“未必。既然苏润莲是真的,那就可能还存在另外一个人。这个民谣就是故意误导人们,认为那个乱世之人是你。”
“一首民谣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薛行月喃喃道:“可民心难测。若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怕你会顶不住。”
薛韫知了然:“洛京有人编排我?活了二十几年,难得在他们那里如此受欢迎。”
“如果是蓟侯呢。”
薛韫知停下脚步,看着薛行月。
薛行月猛地反应过来:“你故意走得这么慢——”
她说不下去了。苏润莲就站在不远处的转角处,一路听着薛行月怀疑他的母亲。此时,他竟然一脸温和的笑意,直接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舒君,多年未见了,别来无恙否。”
苏润莲满怀善意地打了招呼,又对薛韫知行礼道:“乐文可以要去看天工院。”
薛韫知:“正是。”
“不知我能否同去?对于机械甲兵,我也略懂一些。”
薛韫知见过他在游乐舫上的表现,又知他曾经与温若兰交好,心道他恐怕不止“略懂”而已,至少比薛行月这个外行懂多了。她对薛行月道:“把钥匙给我,你回去休息吧。”
薛行月不敢置信,瞥了一眼苏润莲。“乐文,你——”
她似有所顾忌,于是压低了声音,凑到薛韫知耳边:“妹妹,你不要被他蛊惑了!”
薛韫知笑着道,眼底却无笑意。“你这是说什么话。”
“小心他利用你。之前多少年来,他对你爱搭不理冷嘲热讽鄙视至极——”
薛韫知语气骤冷。“别再说了。”
“——怎么他失踪多年后一回来,突然对你转了性?”
“他与往日性情不同,我不愿逼问他,等他愿意说了,自然会说,若他一直不愿说,那也无妨。”
“怕是他要骗你。”
“他不会骗我。”
薛韫知冷然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