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传令兵不知她在说什么,只低着头不语。其余人望着薛韫知,面露谨慎与怀疑。
薛韫知道:“定是朝廷发现了我们的动向,派人去浮梁截杀顾凌霜。无妨,我这就去会会。”
戴安道:“派我去吧!”
“游乐舫不比百万大军,你去了也无用。”她又转身对安流道,“你守城,我去去就回。”
*
薛韫知率领一千骑,直奔白沙江口。
天幕上积了一层薄云,映得江水一片乌色,像不透明的水锻。
周围的草地上还遍布着血迹和尸体,不少是薛韫知自己手下的将士,可见不久之前,这里有过十分惨烈的一仗。
薛韫知走到一具士兵的身体旁蹲下,拔出了刺入他胸膛的归墟箭,叹了一声,为士兵合上双眼。
她起身四顾,周围的树木稀疏,没什么遮挡,江边涨水漫进野地,水色也惨淡,荒无人迹,翔鸟盘旋头顶,啼破一声长鸣。
有人问:“大人,敌军都多到哪里去了?”
唯一突兀见于这片惨淡天地间的,唯有江心静静的一艘画舫。若不仔细去看,隔着水面,还意外那是湖心的一座小岛,或者偶然停留在水中央的动物。
薛韫知十分清楚那是游乐舫。
游乐舫是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三层船舱外一共铺了九十九块琉璃瓦,当空一照,如镜如霞。船尾栏杆挂着玉铃铛,风一吹就发玲珑声,随水波一起,荡漾得很远。昔日洛京郊外,游人如织,聚会争艳,白承玉一人乘船翩然而至,朝着岸上吆喝,长袖挥舞立于船头,抛起桃花瓣散入潺潺流水去,岸边姑娘们笑着捡花瓣,一船风光竟胜过的天街百里。
昔日耳畔的喧嚣声忽然安静,薛韫知遥望着江心那一点金光熠熠的轮廓,看得不甚清。天水之间,光景模糊。
游乐舫恰如其名,用途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游乐,它之所以与兵家扯上关系,并不少因为什么阴谋,而是始于一桩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美谈,名为“白承玉千里送红颜”。
是了,这又是一桩白承玉和女人的故事。讲的是白承玉为了救一位家族不行、命途多舛的女子,一路暗护她回乡,斩妖除魔损兵折将,最终顺利抱得美人归的俗套故事。
当然,这故事是假的。
但白承玉曾用游乐舫送人逃出生天的事迹是真的,为此他请时任天工府司械少府的好友温若兰把游乐舫改装成了一艘名副其实的机关船。
知晓白承玉那桩美谈的人并不少,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没人再提。现在人们耳中更熟悉它的另一个称谓——“鬼船”。
薛韫知曾上过几次游乐舫,无一例外,都是前去见朋友、一起寻欢作乐。至于游乐舫失去原本面目,变成被朝廷征用的一艘兵船,则要等到白承玉第一次离开洛京之后。萧盈特意邀请薛韫知登船,一一解开船上禁制,还原其凶杀之貌。当时薛韫知还觉得,这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你们几个,去守北边山口。你们,把这一代包围起来,以备不测。你们几个,随我一起伐木造船,登游乐舫。”
“大人是要......”
“劫船。”薛韫知斩钉截铁地道。
如果游乐舫的目的只是袭击顾旻一队人马,已然达到目的后,为何停在原地不走?如果是为了追击薛韫知,但一艘船上能有多少人,要永远在水里不上岸吗?
况且,游乐舫原则上属于天工府管理,此司向来推崇行事隐蔽利落,一旦袭击成功,必会清理战场,连一根骨头都不会给剩下。现在这里的士兵曝尸荒野,游乐舫却停在江心深水处一动不动,显然有鬼。
薛韫知判断,很可能是游乐舫也遭遇了袭击。
顾旻还不见踪影,他胆大不知退,很有可能遭受偷袭后杀性暴起,追到那艘船上去了。
但他不熟悉“鬼船”的厉害,肉体凡胎上去了,就是死路一条。至少,再难逃出生天。
薛韫知下令“劫船”,并非冒险之举,而是因为......白承玉走后,把游乐舫变成了“鬼船”的,正是她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应对游乐舫上机关密布、暗器连篇的破解之法了。
薛韫知带着数个身手不凡的近卫,划木槎靠近游乐舫。
当距离越来越近,游乐舫的真身逐渐显露出来,那是一艘巨大的三层楼阁式画舫,朱漆金纹,挂了一串红灯笼,但因为每扇窗都是封死的,像黑色大理石一般不透光,倒映着无色的江水,昔日金碧辉煌的画舫竟然填了几分鬼气。
有人认出来:“大人,那是...传说中的鬼船!”
薛韫知啧声道:“什么鬼啊鬼的,不许乱叫。只是一艘画舫。”
若是让白承玉看见了,应该很难过吧。
一道浪头突然打来,木槎险些翻了,薛韫知一跃而起,又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