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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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韫知下山回家,发现父亲悄无声息地搬回了洛京。二人相顾,打了个招呼,各回各屋去了。偶尔两人在饭桌上相遇,薛旭负责没话找话,反复念叨着院子里的牡丹开了,过两天芍药也开了。薛韫知说,她要跟朋友出去练射箭了,以后都在外面吃。薛旭说好那去吧,没关系。

    其实从小到大都是这个画风。

    薛韫知说要骑马然后把腿摔断。薛旭说没关系。

    薛韫知爬墙掉进井里了半天才被捞上来。薛旭说没关系。

    薛韫知胡说八道讲笼山的天降雷火是她放火烧的。薛旭说没关系。

    ……

    就这样吧,各过各的。

    反而是她的伯父薛永,最近经常莫名其妙地提起她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薛旭正当壮年、整日赋闲在家怎么好呢?虽然之前出言不逊,得罪了苏群玉,但毕竟两家先前婚约在;丞相大人也不是那种巡私枉公之人……唉,要是有人愿意为薛旭举荐一官半职就好了!

    薛韫知无视了耳畔的嗡嗡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恰逢那几个月白承玉又不肯来书院上课,直到月末下山时,薛韫知才去听雨楼见了白承玉,想说起那事。

    听雨楼上,金砖铺地,管弦声繁。窗前一隅霞光熠熠,流金生辉。

    那时候,前任相州护军萧离已经奉旨离京,带着三千人北上,支援大将军陆安去了。薛韫知也不知道是否自己的谏言起了效果,还是皇帝本就有意如此安排。

    白承玉告诉她,萧离临行前竟敢和皇帝大吵,朝得整个长乐宫震天动地,内官伏地不敢出,白鸟飞窜。

    薛韫知道:“如能一举战胜泊沙,也算为你母亲报仇了。”

    白承玉一愣,原本无聊敲桌子的手指停止,忽然回头大声呼唤店家上菜。

    薛韫知也不再提,默默等着菜上齐了,边吃边聊。

    薛韫知忽的问:“你在丞相府过的如何?”

    “就那样吧。姑姑不怎么管我。倒是苏空山,有时比温华还像个老先生!”白承玉那样比划着,“反正小时候我也经常在姑姑家住,我娘总要巡边打仗,父亲每次都要跟着,就把我扔给姑姑了。”

    “你跟苏润莲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对啊!”白承玉撂下筷子,把手放到快贴地的高度示意,“从那么小就一起长大的。”

    薛韫知发笑。“你俩这性格可真是……”天壤之别。

    白承玉摆摆手。“其实苏润莲小时候还挺有趣的,带我翻墙上树捞泥鳅,这些都是跟他学的!有一天他突然就长大沉稳了,我都不适应。”

    “也可能他一直没变。”薛韫知自作深沉地猜道,“也许苏丞相的独子没有那般放肆的自由。”

    白承玉连连摆手加摇头,同时夹起一筷子菜。“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现在变得……唉,算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他现在还在家里耍枪呢,说什么要去征战沙场为国效劳,苏丞相都快气死了!”

    薛韫知抬手一摸下巴,忍耐道:“……你喷我脸上了。”

    白承玉:“…………对不起。”

    他斟了一杯酒给自己,另外一杯只铺碗底,递给薛韫知,应是顾忌她的年龄。

    “敬景国。敬天下。”

    一饮而尽。

    薛韫知被辣得舌头发麻,眉眼乱跑,当时她还没发现自己不能饮酒这回事。白承玉哈哈大笑:“洛京最贵最难求的陈年佳酿,品来如何?”

    “……你哪来的钱。”薛韫知真诚发问。

    “我有俸禄啊。”白承玉也一脸真诚,“来,你不爱喝那就全归我了。”

    哦对,白隽长孙,世袭侯爵。

    薛韫知感叹:“你真是个怪人。”

    白承玉双颊泛红,瞥了她一眼。“你也是。怪人才配做我的朋友。谢元芝那样太正经的,我就聊不来。你,还有苏空山,温修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半伏在桌上,用手背擦了擦眼。

    “薛乐文,你能不能别长大啊?你们都别长大好不好……”

    薛韫知颇为冷漠道:“不太可能,除非你咒我早死。但我比你小两岁,对你而言,也算是一种长不大。”

    白承玉似懂非懂地乱点着头。

    “行……嗝。那你死了我负责埋,我给你安排一年三大祭,像皇帝一样尊贵。要是我先死,你也得埋我……”

    薛韫知猛然惊觉:“等会,白子衡你少喝点,不然我怎么把你弄回去?”

    “没事儿……有人带我回。”

    薛韫知抬头环顾,突然察觉到整个听雨楼的店家与跑店的,都不时侧目注意着这边。她脑中腾起一个很离谱但在白承玉身上又很合理的猜测,这整座楼该不会都是他的私产吧……

    薛韫知抬手比数。“你得给我一年九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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