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几句话,只见司机下车检查后折回车厢,挥了挥手,示意全体乘客下车。
夜晚清风扑面,空气中糅合新鲜的泥土气息。
商越川下了车,一眼看到大巴右后方轮胎爆裂后,遗留下的变形轮毂。司机频频摇头,意思很明确:车没法修,也不能换备胎,只能等救援拖回检修厂。
倒霉的大巴,故障在第戎南部郊区公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灯火通明但不见人影的食品加工车间和物流仓库。
年轻小哥和他的朋友双手捂脸,原地转圈哀嚎。
司机连拨三通电话,联系公司派调度车。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另外两位年轻男乘客等不及,竟拎着双肩包直接沿公路步行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路边只剩商越川和上年纪的司机。
调度车仍未现身,救援车闪着警示灯出现了。
司机抓了抓后脑勺,为难地拗出几句英语向商越川解释:“这辆救援车,要把大巴带回里昂检修,我得跟着一起去。调度的车很快就到,新的司机会把你送回第戎。”
商越川点点头。
远离城镇的郊区空旷宁静,黑夜里的公路望不到尽头。
商越川虽然是成年人,可也不过十九岁,当她发现此地甚至叫不到出租车时,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回国。
还留在法国干嘛呢?
信没了,护照钱包丢失,很快连住的地方也没着落。
商越川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心想,明天就让爸妈打钱买机票回家。
-吃鱼专家:蒋修,打扰了
-吃鱼专家:可以帮忙打一通电话吗?
-蒋修:?
-吃鱼专家:里昂回第戎的大巴半路抛锚,派来的调度车好像又延迟了。我打客服电话,对方让我报具体地址。我不认得路名,能不能麻烦你转告客服?
蒋修垂眸扫了眼电脑桌面右下方的时间。
直接给商越川拨电话,问:“你们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心酸委屈的感觉止不住地涌上心头,商越川嗓音带了哭腔,“能现在就打电话吗?再晚我怕客服和调度员下班了。”
蒋修微微一顿:“给我发定位,还有周边路牌的照片。”
-
挂断电话,商越川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开始搜索回国机票。
法国航线热门,到杭州的班次余票充盈。
挑了时间最好的航班,输完乘机人证件信息,商越川的指尖却始终无法点击“预订”。
无端想起李香期临终前,她在医院病床陪老人家过夜。没拉窗帘,月光和星光一并流入冷白色的病房,李香期凝视窗外:“越川,你说,法国的月亮,和中国一样吗?”
“当然啦。但我听说法国人不爱建高楼,在巴黎,站哪儿都能看到月亮。绍兴这些年四处兴建高楼大厦,快把月亮全挡住了。”商越川抱着李香期胳膊,“外婆,等你病养好,我带你出去旅游。”
李香期瘦削的脸庞露出笑容:“哟,我也是终于靠上孙女了。那我们去法国吧。”
商越川夸下海口:“没问题,我带你去看巴黎铁塔和卢浮宫,到时让我爸妈付钱,他们前两天签到一笔新订单。”
李香期笑容淡了些:“巴黎名气大,但我想去……想去……”
护士恰好推门进来查房,李香期噤了声,最终没说出想去的地方。商越川后来在樟木箱的信封上找到答案,外婆想去的城市,叫第戎。
一束车灯由远及近,亮光蓦然划破夜晚的荒寂。
商越抬手遮光,眯眼努力辨认车牌号。
尚未看清号码,汽车熟悉的轮廓外观已经令她呼吸一滞。
商越川缓缓站起身。
于此同时,车门“咔哒”一声打开。
蒋修走下车,干净利落的身影逆光而立。他没说话,只静静看了商越川一眼。就是那一眼,无边夜色凝于他的眼眸。
商越川没分清现实和幻像。
眼眶陡然一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在蒋修面前哭有点丢脸。
可是,风一吹,泪珠一颗一颗砸得更快了。
商越川跟着蒋修上车,别过脸吸了吸鼻子:“蒋修,谢谢你。”
蒋修给她递纸巾,“不客气。”
商越川拉过安全带,强迫自己下决定:“我打算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