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抬起头:“不好意思,我们的讲解器只有法语、英语和德语,并没有中文。您需要英语的讲解吗?”
“不需要,谢谢。”
商越川颇有自知之明。她的英语水平,完全是浪费4欧元。
许是工作日,且即将闭馆,美术馆内人很少,几乎就商越川一位观众。她在大量中世纪时期的欧洲绘画作品间走马观花。
不了解艺术史,看这些名家作品,只能看个囫囵吞枣。商越川从一个展厅,晃到下一个展厅,纯属是在体验艺术氛围。
国内外美术馆都会定期举办各种主题的限时特展,第戎美术馆也不例外。
走道竖了一块广告板,板上文字竟然用了中法双语,提示前方的房间,正在举办雕塑特展,纪念华裔艺术家谢莉女士辞世十周年。
商越川微微弯腰,阅读艺术家生平。
无巧不成书,艺术家谢莉竟然也是浙江绍兴人。
只是谢莉很早离开故乡,辗转在法国求学谋生,后来入了法国国籍,并在第戎度过漫长的创作生涯。
既然同样来自绍兴,商越川必须去欣赏谢女士的作品。
踏入雕塑特展展厅的刹那,某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商越川察觉陈列的展品,和蒋修家中客厅的摆件,风格莫名相似。
困惑间,一段似曾相识的法语腔调倏然钻入耳朵。
低音炮的嗓音极具辨识度。
商越川一愣,声音的主人分明就是上午还在警告她不准乱碰艺术品的——蒋修。
循着声音来源,商越川走向展厅另一道房门。
门外走廊尽头,几位西装笔挺的美术馆工作人员,正围着蒋修。
相比于身旁人的西装革履,蒋修的穿着堪称随性。
黑色T恤,袖口绣一枚低调的Logo,骨节凸起的手腕没戴手表,只圈了一条纤细手链。
蒋修身材高大,手链是女士款,与他不太相配。
可能是女朋友送的礼物。
商越川暗自猜测。
蒋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扫两眼,问了旁边中年男人几句话,得到满意的答复,轻点头,在文件上签字。
有的人,不用调查他的家庭背景,光看他被人群簇拥的姿势,就知道他颇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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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莉女士曾与美术馆签署寄存协议,将其十七件雕塑作品寄存于第戎美术馆,期间可免费供美术馆展览与教学。”从巴黎过来的维克多先生,和美术馆负责人交涉,“如今谢莉女士的遗嘱已经生效,蒋修先生将继承这批作品,并有权随时提出收回申请。”
美术馆负责人无异议,但补充:“有三件展品,正出借给里昂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根据规定,等到展期结束后才能归还。”
维克多从业多年,对遗产继承的条例驾轻就熟:“没问题,里昂那边已经和我通过电话。”
“小姐,”腰间别了一只麦克风的美术馆巡逻员,冷不丁出现在商越川身后,“展馆即将闭馆,请您离开,谢谢合作。”
商越川被突如其来的提醒吓一跳,“啊”一声,动静惊扰整层楼。
巡逻员不解:“您需要帮忙吗?”
商越川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用,不用。”
踌躇半分钟,面对工作人员愈发狐疑的目光,商越川不得不抬步离开。横竖都是一刀,她硬着头皮大大方方迈出展厅,装作刚欣赏完艺术作品的样子。
不出所料,门外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商越川唯独认识蒋修,下意识只和人群中的蒋修对视,她干巴巴笑着:“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维克多转向蒋修:“你朋友?”
蒋修否认:“租客。”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绅士礼貌地同商越川打招呼。
商越川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刚学会“Bonjour”的发音,于是友善地回应维克多。她语速生疏,但发音准确,导致说外语的时候一板一眼,有种呆萌的人机感。
维克多怀抱一沓蒋修签完的协议,心情放松,骨子里深刻的法兰西浪漫因子发作,笑着对蒋修打趣:“你的租客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
蒋修未作应和。
下了楼,工作人员回办公室,维克多打车去火车站回巴黎,檐下只剩蒋修和商越川。
降雨没有停止趋势。
商越川瞥见蒋修两手空空,示好地提起伞柄:“下雨,我有带伞,一起回家吧?”
蒋修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我开了车。”
商越川:……
行吧,更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