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甜梦
疾飞的箭矢齐平。

    惊弦声响,林间蹿出的一只黑毛野彘应声而倒。

    萧燃并未管那些丛中倒下或空中落下的猎物,径直冲入密林,留下一地猎物交予身后的鹰犬与亲卫善后。

    直至那道鲜红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影深处,那些公卿世子的马驹才堪堪追上他扬起的尘烟。

    热血沸腾的角逐,那些善骑射的女郎也跟着入了林子,多数养尊处优、不愿热汗弄花脸上脂粉的世妇们便支了各色花纹精美的步帐,聚集在清澈的山溪边曲水流觞,雅集闲谈。

    见到头戴幂篱信马而来的郡王妃,便会礼貌而优雅地行礼致意。

    沈荔并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一则她描了连自己都觉陌生的妍丽红妆,二则这些世妇大多出自五品以上的阀阅巨室,而她所教授的学宫子弟则多为六品以下的世家子弟,二者之间并无多少交集。

    “令嘉,来这边!”

    英姿飒爽的长公主立于马上,周围跟着一圈同样飒爽的女卫,笑吟吟朝她挥舞手中的马鞭。

    萧青璃今日穿着一身紫金色的骑射服,高髻罩在柔软的垂裙风帽中,轻纱帽披自脑后垂下,于肩头随风轻舞,更衬得那张不施脂粉、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明艳无双。

    英气的,耀目的,当之无愧的大虞女君。

    “你看那小子,”

    萧青璃执马鞭朝前一指,只见草坡下,鸣金收鼓的萧燃与数名武将相继而归,正打打闹闹地玩笑着什么,“发现什么了吗?”

    沈荔安抚地拍了拍座下这匹活泼好动的红马,目光穿过斜阳洒照的草坡望去,落在萧燃身后那几匹驮满了猎物的战马上。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马背上除了普通的赤狐、獐子与雄鹿外,甚至还驮了一头极为罕见的黑熊。①

    “郡王神武非凡,满载而归。”

    她从善如流地赞叹,萧青璃却是噗嗤一笑,单手叉腰道:“不是这个。你可曾发现,他和那些携带女眷的武将相比,身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战甲?武器?

    让一个不擅认人的人找不同,着实有些为难呢。

    沈荔诚然道:“请殿下明示。”

    “是抹额。”

    萧青璃笑吟吟给出了答案,“令嘉难道没发现,凡参与逐鹿的武将都佩戴了各色纹饰的抹额吗?”

    沈荔抬指将幂篱薄纱斜挑至肩头,极目望去,果真如此。

    那些青年额间的抹额颜色、形制各不相同,沈荔原以为佩戴此物是为了区分狩猎的队伍,是以并未留意……

    难道另有深意?

    “是他们军中的规矩。交战时,将士们便会戴上不同颜色的抹额以做区分,于是出征前,常有家眷会亲手为夫君、父兄缝制抹额,讲究点的会将自己的名字绣在抹额内面,以求庇佑将士奋勇杀敌、平安凯旋……久而久之,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便蔓延至了围猎之中,毕竟猎场如战场嘛。”

    萧青璃的声音清脆明亮,中气十足,挖苦起自家堂弟来毫不留情面,“若是哪位少年将军成婚了却没有收到妻子亲手为他戴上抹额的祝福,定会被旁人嘲笑的。瞧他那样儿,多半是被嘲了呢。”

    沈荔捻了捻袖边,里头有她晨间没来得及送出的那条玄纹的赤色抹额。

    怪不得出门前傅母再三叮嘱她定要亲手为萧燃戴上,原是因为这个。

    萧青璃将她那微妙的动作收归眼底,随即朝草坡下信马而来的红衣少年嚷道:“元照,滚过来!”

    沈荔震惊,原来萧家的兵痞风竟是一脉相承。

    然论桀骜痞气,自然无人能痞得过萧燃。

    他扭头吩咐了随从一声,长腿一夹马腹便冲上草坡,于面前堪堪勒马站定。

    他的目光很轻地从她身上掠过,望向山脊上渐渐沉坠的飞鸟与红日,唇线欠欠地扬起,带着几分少年意气:“阿姊唤我作甚,莫不是嫉妒了?”

    “是是是!你玩够了,也该换我入林松松筋骨,让那些须眉好生瞧瞧,咱大虞女子的手也能执笔挽弓,而非仅绣花做饭!”

    萧青璃的眼神在小夫妻俩身上一转,意味深长道,“令嘉就交给你了!好歹带人家四处逛逛,赏赏风景看看落日啊。”

    说罢不待二人拒绝,策马领着一群女卫朝坡下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