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虔文坐于东前上座,闻言起身行礼,道:“婚姻大事,虔文不过一外人,不敢胡言。”
“贤侄何出此言?你与我洑氏旧有相交,一为血亲,二来你与我一双爱女年幼相伴,有何不能言说的?”洑德升说罢又叹,“外人虽有门当户对者,到底不知底细,老夫不敢托付明珠矣——倘是虔文为婿,则无此烦忧。”
底下宾客只当此翁婿二人早已通了气,此刻不过朝外人作戏尔,便纷纷恭贺道:“太守得此佳婿,乃我昪州之福,贺太守、贺少将军!”
“贺太守、贺少将军——”
洑德升又看向闵虔文,捋胡笑道:“我女金盏年十八、我女银屏年十六,俱是佳貌,容仪端丽、动静合礼,况她姊妹亲近,往后也断无争风吃醋之意,一同入你府中必为佳妇良佐,汝可有异乎?”
闵虔文默然片刻,才露喜色,遽言道:“谢姑丈厚爱,虔文必不负姑丈所托。”
众人怡然皆欢,只有陆诲眉头紧皱,气恼不言。他身侧步萦观其面色,小声道:“倦书兄早知我主有许婚之意,何故此时气恼?中郎将可借此入主昪州,难道非是好事一桩?”
陆诲心中却叹,此时应下婚约,正是入昪州易、出昪州难。弋阳地小兵弱,难做兵略要地,而昪州多方势力繁杂交错,互有掣肘,现今闵虔文人马尚缺,纵有官职也难服众,即便成了洑太守的乘龙快婿,说到底仍是个外人,是他洑氏掌兵之器,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收拢人心?此事尚小,若因此消磨了志气才是万万不该。
更为要紧的是,眼下四方豪强皆在招兵买马,以待天下之变,一旦错过先机,往后再要弥补可谓难如登天,此非因小失大乎?陆诲本有出山相助之意,但见这闵虔文一口承下婚约,心中顿觉此人目光短浅,生出美玉蒙尘之憾,暗自且叹且怨:“我当再探一探此人野心,若其真有胸怀天下之志,再拜其为主也不算迟。”
这番思定,倒也不再坐立难安,陆诲与步萦闲说几句,人虽隐在宾客之后,一双眼却时不时往东上座看去,待酒宴将歇、喧嚣渐止,他才朝步萦道:“缦才兄何时才肯引我去见那平豫中郎将?”
步萦将酒杯一放,笑道:“尊卑有别,倦书兄未拜我主,怎好先去见他的乘龙快婿?”
陆诲面有不虞,但也知人间礼数,见堂中只十余数人,便撇下步萦顾自上前行礼,尚未走至堂前便教家将拦下,一人执环首刀喝道:“何人上前?”
陆诲拱手:“微末不才,衡云陆氏,稽首有礼了。”
“衡云……”洑德升倾身问道,“此为何地,倒是闻所未闻。”
“此非中原之域,需过三山、行五路,远隔重洋,疾驰千里,方得一见。”
那执刀家将嗤笑道:“何来游方道士,竟敢混入太守府中妖言惑众!还不速速拿下!”
一言令下,四下家将皆执刀钺上前,陆诲神情不改,倒是步萦急匆匆上前进言:“主公,此乃我于城内结交的先生,身怀宏才、胸有千壑,正是我主所求,今特引其前来拜会主公!”
“哦?莫非阁下便是缦才所言的那位陆先生?”堂上洑德升瞑目不言,反是闵虔文起身谦问道,“天下之大,总有域外之人,先生远渡重洋来我昪州,所为何事?”
陆诲心中赞他恭谦有礼,面上却不显,只道:“昔傅说举版筑,姜尚出渭水,又是因何缘故?”
闻言,闵虔文踱步近前,笑道:“此皆古之圣贤,有大能、识大势,为一国贤相,掌天下风云,陆先生以此二人作比,想是心向往之。”
此人身量高大、样貌堂堂,眉目间更有英豪之气,说话时却是礼度端正、客气万般,与陆诲从前所遇傲慢无礼之人大有不同,他心中已然笃定此人为乱世英主,辅弼之心不减,便也还礼道:“中郎将言之有理,陆诲久在深山,多读史书,知乱世风云又起、清浊难分,故怀匡扶社稷之心,裁定天下之意,这才下山入仕,欲寻明主而奉……”
话音未落,闵虔文便已面露喜色,转向洑德升敬贺道:“虔文贺姑丈喜得良才!”
洑德升不答,只略略看了陆诲一眼,道:“先生既有大才,不妨留在府中。”
话罢,他便支了几个随侍近前,又在其搀扶下拄了拐颤颤起身,摆手道:“今夜疲乏,不当再留,诸客自便。”
洑德升一走,余下的几位门客又一一上前同闵虔文辞别,不多时便无客在场,只剩了堂中三人。
闵虔文见周侧无人,才转向陆诲问道:“先生年方几何?妻小家眷可也来我昪州?”
陆诲本相不过二十出头,他模样又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