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府外翻墙回来,她一路直奔沈喻卧房。
站在门前,她抖了抖身体,抖落本就不存在的尘埃枯叶,起身,轻轻扣门。
里头没有发话,可她听见了义父的走动声,似乎还有衣物的翻动声。
她是来回话的,可这会夜已经深了,她好像打扰到了义父歇息,他会不会生气?
“进来。”
心下忽然一抖,她镇定推开了门。
屋内点了零星几盏烛火,光线飘忽又昏暗,沈喻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桌面上有他晃动的阴影。
秋洄关上门,垂下眼,道:“义父,信已经送到将军府了。”
“好,可有不顺利之处?管事有让你带话吗?”
袖中手忽然一紧:“没有,街上无人走动,没有人发现我,也没有什么话。”
“如此啊......好,回去早点休息吧。”
多少年了,自从她上山入了渡鸦,义父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早点休息”,义父好像在关心她,他让她早点休息。
手不自觉发颤,她咬了下舌尖保持镇定,心几乎要提了上来。
沈喻起身准备去休息,可秋洄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蹙眉:“还有什么事吗?”
“义父......我......我没有将信送到管事的手上......”
她垂着头,声音轻细,两个手缩在袖子里相握,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准备挨骂的模样。
沈喻的眉绞得更紧了,他不悦沉声:“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是要你亲自交到他们的人手上吗?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吗?”
“我......我只是把信丢下去了......我不想让他们的人看见我的真身......”
秋洄头低得更甚,沈喻看着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拍了桌,厉声斥责:“我让你做事的时候,你有顾虑就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自作聪明,自己做决定。在渡鸦的几年没让你学会服从命令吗?”
她不回话,但是肩膀微微发颤,似乎被他吓到了。
沈喻看着她低头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严厉长辈训斥不听话后辈的场景。
“你真是昏了头了!这么好的亲事你还嫌弃上了!”
“你哪来的胆子,还敢去见李小姐谈退婚?我看你是被你娘宠坏了,给我跪在这里思过!”
祠堂内,他深深低着头,对父亲的训斥假意听从,假意悔过,然后趁着天黑直接离家出走。
一走,便是两年。
他霎时就没了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怕是多不爱听话,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只不过秋洄和他比起来还是乖的,知道坦白,也知道害怕。
他气不起来了,索性她今夜的错不是什么大错,往后再找个机会联络将军府也是一样的,但他也不能失去威严,便拂了袖,冷声道:“回去思过。下次不可再犯。”
“义父......”
“嗯?”
“义父,您手疼吗?”
他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手掌,他刚刚是拍了桌,抬头,秋洄正注视着他,眼中似乎闪烁着烛火。
拧眉,他已经有些不耐了:“出去。”
可她没动,还是直勾勾盯着他看,光影摇曳,他恍惚在在她脸上看见了笑意,可光线略过后,又是她担忧的神情。
“听不懂吗?我让你出去。”
义父已经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就生气了。
秋洄缓缓走在月下,踩着自己的微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回房。
义父训斥她了,对她不满对她生气,他皱眉了,看向她的时候不经意会变凶,变凶的时候他的侧脸会绷紧,会让人觉得可怕。
他生气了,只有关注她了,关心她了,他才会因为她而生气。
靠着门,她还是有些兴奋,兴奋到压不住嘴角,甚至肩膀发颤。
不是漠视,不是无所谓,义父就是关注她了。
次日一早,沈喻穿戴整齐用完早膳便准备入宫,但还未离开寝居,秋洄便端着茶来见他。
“义父,请用茶。”
他疑惑不已:“什么茶?”
“义父才回来就要入宫,小洄怕义父困顿,这是提神的。”
琢磨一瞬,他觉得有理,便抬手接过茶,可吹拂两口,他又迟疑地看着绽放的茶叶。
他能闻到浓郁的茶香,甚至浓郁到发苦,比昨天的还要苦,不用尝便知有多涩。
茶叶的品级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他从来不爱品茶,且品级高的茶叶一两甚贵,故而府内备得不多。
这丫头,选的还是最贵的那种,还放满了茶杯。
“义父怎么了?”
许是见他迟疑,秋洄也疑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