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洗道:“臣以为朝廷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按照惯例,新帝登基初年当受各国使节朝贺,以显新政之稳固,安抚天下人心,臣观平北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
当陆洗阐述升平北为北直隶的观点时,龙椅之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不动声色地撩开了珠帘。
林佩知道董嫣在看自己。
他没有说话,直到陆洗发问。
“知言你如何看?”陆洗侧过身,对林佩眨了眨眼,笑道,“升平北为北直隶,此计可行否?”
林佩把笏板横放在手中。
陆洗正要追问,忽听身后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陛下,臣认为新立北京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杜溪亭先声夺人,“朝廷颁布政令应当有章可循,稍不小心,前朝幽州之乱便是前车之鉴。”
于染跟着出列,皱眉斥道:“右相说的容易,又是重修宫殿,又是举办国之大典,又想赶在今年秋季落成,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今国库空虚,绝不是逞强撑面子的时候。”
杜溪亭说的是一个缓,于染则更强势,直接说的是一个否。
“右相又不是说迁都。”工部尚书董颢折中缓和,“只是新立一京,不至于动摇国本。”
尧恩接着加入辩论,说各立一京易造成南北割据对抗,言辞之犀利,丝毫不给董颢情面。
钦天监则以天象不吉为由否定陆洗的主张。
大多数人反对陆洗。
议论一浪高过一浪。
“啊你们别吵了。”朱昱修捂住耳朵,直呼好烦,“朕的耳朵要聋了。”
太监拿起金槌,敲了敲钲。
叮——
一声鸣金似冷水浇入沸锅。
满朝争论戛然而止。
“知言。”陆洗看向林佩,眼中些许失落,“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佩抖了抖衣袖:“我说的什么?”
陆洗道:“说好礼部先让出二百万两银子,你我政见保持一致,你怎么改口了呢?”
林佩轻轻一笑,如蜻蜓点过水面:“我何时说过这话?”
陆洗笑不出来:“你。”
林佩道:“为人臣者应忠贞直谏,岂能私下达成一致?难道你以为本朝朝会只是走过场吗?”
陆洗不再争辩,目光越过牡丹花,落在后面的珠帘之上。
一阵安静。
桃花枝条微微晃动。
董嫣的声音传来:“右相方才提到给礼部的二百万两银子。”
陆洗道:“回太后,这二百万两银是广南宣政的开支,可臣看过户部的账,发现其中有许多不实之处。”
董嫣顺势问道:“右相可否举一实例?”
陆洗道:“譬如在仰县兴办学府一项就报了四十万两银子,敢问仰县一共有多少人口,怎么就敢要四十万两?臣之前在湖广、齐东、平北等地任职,从未见朝廷如此之慷慨。”
“竟有此事。”董嫣略一停顿,起身走出幕后,来到朱昱修的身侧,“左相,你看会不会是户部报的账目有误?是否可以挤出一些钱解平北之急?”
林佩道:“回太后,臣以为平北无急事,鞑靼屡次骚扰只为试探,不敢真动干戈,若为受各国朝贺,可依照先帝时期的做法,限制各部族入关人数,在北山行宫举办大典,就行了。”
陆洗道:“林大人,太后问的是户部报的账目是否有误。”
林佩的神情静如潭水,良久也没有回一个字。
董嫣道:“账目不明,恐难执行,广南宣政之事待左相回去核实之后复议。”
林佩拿起笏板,就在此刻打断道:“臣所作所为即为阜国长久考虑,太后今日一定要问吗?”
群臣鸦雀无声,唯他一人的话音在大殿之中回响。
董嫣深吸一口气,牵起朱昱修的小手,紧紧握住。
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娇柔,是成是败,从未在大事面前退缩过。
林佩道:“温迎,调秘书院档案,永熙十八年至二十二年,仰州第六卷,第二册。”
温迎奉命。
秘书院主事领着一众书吏入殿。
柜阁中尘封多年的公文被重新翻出。
永熙十八年,先帝为解除十王府驻扎京畿附近的十万大军的威胁,在广南给他们划出一片封地,以地权作为交换收回了军权。此举当时的确是拿掉了架在皇城脖子上的一把匕首,但广南一十二州的天空从此笼上了阴云。
十王府的势力在地方作威作福还是绰绰有余,他们巧取豪夺,侵吞民本,干涉行政,全然不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