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书案造型古朴,雕刻内翻马蹄足,饰梅花镂牙板,极具简约之美。
妞儿躺在其中一张书案上。
昏黄光线下,整团的猫活似个芝麻花生团子。
它斜睨林佩,伸出爪子勾了一勾。
林佩上前去摸。
却还没碰到,猫被它的主人抱走了。
“不给你摸。”陆洗转过身去,“妞儿乖。”
林佩道:“做甚?”
陆洗道:“到手的好处被收走,现在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林佩闻言,拉过邻桌的椅子,撩起衣摆坐下。
值夜的小吏提着灯笼从廊下走过。
光线由左而右,先照到陆洗微翘的唇角,后扫过林佩漆黑如渊的眼眸。
铜漏滴着水。
林佩道:“到手的好处被收走,你说的是晋北布政使之位。”
陆洗道:“是啊,前年我跟人家好说歹说,许下千般利处,总算说动人家垫资相助,现在呢,和瓦剌互市的成果还没享受几个月,你把人家地盘给换了。”
林佩道:“布政使的任期不得超过六年,是为防止地方势力坐大,又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陆洗道:“可你换谁不好,偏换李良夜上任,不是针对他,行,那就是针对我。”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耳根都清净。”林佩见这位舍人的笔架上挂了几缕猫毛,顺手拂去,“偏偏你喜欢闹。”
陆洗唉道:“还不是因为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林佩无奈,跟着笑了笑:“纵然我心里有你,也架不住你硬要想歪。”
陆洗用手指轻点桌面:“一省布政乃从二品的大员,按制,本该由陛下钦定。”
林佩道:“我是先帝临终之前钦定的辅政大臣之一,而你只是太后后来推举的人,就连你的任命敕书都是我起草的,按制,我可以不跟你商量。”
“那……”陆洗被塞住了一下,“那按情理,我就在你对门,我也是相国,你做决定之前不该和我商量商量么。”
林佩道:“此时讲起情理,可你和林知行私下做的交易不也忘了与我商量么。”
陆洗眼中划过波澜:“你……早就知道?”
林佩道:“我还以为咱们心照不宣呢。”
毛絮缓缓飘落。
二人都静了静,留出片刻的时间给彼此思考。
从听林倜说到工部交办公文时起,林佩便一直觉得蹊跷。
他令老骆暗中查访,果然发现林倜近来在民间雇工买料,打算用官营织机生产丝绸销往江湖,从中分红。
若说林倜能瞒住工部把事做得滴水不漏,林佩是不相信的。
排除各种可能就只有一种情况——这事陆洗知道,工部上下也都有股。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陆洗坐直身子,先开口道,“硬要换晋北布政使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林佩道:“嗯?”
陆洗道:“第一,联合瓦剌、兀良哈共制鞑靼的邦交方略五年之内不能动,关市税务照旧由都司代管;其二,现在晋北商道上运送的货物有很多是我前年和南方各省谈的交易,不能断。”
陆洗知道自己无法干涉吏部考功文选,但还是坚持晋北之政有两条不可废,一是既定与瓦剌互市通商的政策,二是往后两年继续往南方输运皮草、马具等货品。
“这两条我可以答应你。”林佩当即给出回复,“至于浙东织染局的事,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解释,回去我就把林知行捆起来按家法处置。”
陆洗被后面的话逗笑了。
林佩道:“你笑什么?”
陆洗道:“没什么,没什么。”
林佩的语气柔和下来:“你不知道,林知行年轻的时候已经走过歧路,我不想再看他栽跟头。”
陆洗道:“他做浙东织染使也有好些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林佩道:“不管他什么想法,只要和你混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陆洗道:“这话说的,我若是给他下套,成什么人了?我只有扶他助他,岂会害他?”
林佩道:“那为何要瞒着我?”
陆洗道:“凡事都有过程,你第一眼若是觉得不对就把苗掐了,哪还有后来枝繁叶茂是不是,你宽限我半年,半年之后你若还不明白,拿我是问。”
林佩一向不鼓励民间私营染织、茶庄、瓷窑等作坊,原因很简单——会导致市面上的货品良莠不齐,物价波动,人口流动,不利于官府统一管理。
但他也知道局面现在掌控在陆洗手中,未来几年毫无疑问会发生变化。
“我可以信你。”林佩叹口气,起身捋平衣袍,把椅子放回原位,“但愿你别把他带坏。”